第二日天還未亮,沈慕林就跟着許家父子上了路。
原想着帶顧湘竹一起去,後來一想,路不平穩,那家又不喜歡讀書人,更何況趕上喜宴,多半是不會立馬診治。
雲崖村去縣裡,他們村是必經之路,倒不如将人請進家中好生招待。
路磕磕絆絆,走的緩慢,沈慕林起了大早,如今雖腦袋昏沉,可時不時的颠簸,讓他睡也睡不着,倒有些想吐了。
許念歸睡得倒是舒坦,他不講究,大手大腳伸着占了半邊地方,呼噜聲一陣一陣,在這清晨無甚人影的路上格外明顯。
“林哥兒,我聽你姑姑講,你要做什麼生意,需要花椒?”許三木趕着車。
沈慕林點點頭,卻提不起來精神。
許三木沒再追問,隻道:“我給你留意些,若有能用的便留下。”
“謝謝姑父,”沈慕林又問,“姑父,你可知蕺菜?”
許三木想了許久,搖搖頭。
“大抵就是這麼高,”沈慕林比劃了下,“一般長在陰涼處,葉子搓碎了有魚腥味。”
許三木細細思索道:“偶然見過一兩次,山裡瞎長的,采回來吃過一次,你姑姑嘗一口就吐了,生怕有毒,我就沒敢采。”
沈慕林稍稍有了勁頭:“那等姑父上山,帶我去可好?”
許三木驚道:“這也能吃?”
沈慕林道:“能吃,能吃,不過我要它主要是用藥,竹子治眼睛要用。”
許三木瞪大了眼:“能治病!”
早知道當初就全薅了頓頓煮給竹子吃。
沈慕林越發覺得此處山林是寶貝。
待進山裡瞧瞧,看能不能移植一些,他昨日去藥鋪,幾乎都跑空了,這會兒也有了些奔頭。
車輪壓到石頭上,猛然一颠,沈慕林斜靠在排車邊緣,差點吐出來。
一雙手拄着腦袋輕輕揉捏,試圖壓下不時反酸水的難受,早上吃的也不多。
他從前就暈車,不算太厲害,沒曾想來這邊後敞篷的也暈。
看出他不舒服,許三木送了水壺過去,沈慕林接過喝了兩口才壓下難受勁兒,還是沒啥精神,路不好走,牛走的也慢,晃晃悠悠到了快晌午才到了雲崖村村口。
用不着打聽,村口圍一圈談論的就是楊家劉家結親的事兒。
說來新奇,楊家劉家打從上兩輩就開始就互相看不順眼了。
兩家一個村頭一個村尾,偏偏分來的地緊挨着,因着長到分界線上的一壟莊稼鬧了不愉快,自那以後兩家便不再來往。
誰料想這孫子輩的兩家小孩,不知何時看對了眼,竟惹得非劉家男不嫁,非楊家女不娶,兩家自然不許,可終究拗不過自家鐵了心的孩子,慢慢松了口。
沈慕林安安靜靜蹲在叔叔嬸嬸旁邊,時不時插上一嘴,他人長的俊俏,嘴巴也甜,總能把話題拐到想要的地方。
“嬸子,我聽說楊家有個從京城回來的老爺,”他放低聲音,“這是來給楊家姑娘撐腰的吧?”
嬸子們被他哄的心花怒放,你一言我一語不帶藏私地全都說了。
原來楊家曾有三子,老二自小身體不好,家裡有點餘錢便送他去念了書,卻沒多少天分,久久不中試。
反倒在考試途中染了風寒,久治不愈,有了孩子沒多久後便去了,娘子也改嫁了。
老三年紀最小,又是老來子,被寵的無法無天,處處計較,楊家老兩口去後,本就多給他分了銀錢。
老二那一房也該留給他家孩子,可老三偏偏拿着照顧侄子的名義,吞了老二家本該得的一份。
老大便是十歲出頭就跟着跑堂,原先沒了信兒,還以為這人沒了,誰想竟是得了大機遇,在京城紮穩了跟腳。
回來後瞧見侄子受辱,吃不飽穿不暖,話都念不成多少,于是将小孩接走送去念書,也算是子承父業,不過這孩子了得,已經得了童生,正考秀才呢。
這次回來,據說是為了給侄子要本就屬于他的那份田産來的。
正巧趕上楊家姑娘成親,好歹是小輩,縱然和她父親有嫌隙,也不好壞了人家的好日子。
那老三是個臉皮子厚的,見大哥有了本事,又上趕着往前湊,竟舍得吐出來那份田産。
隻說讓大哥在家裡待一段日子,等侄女成了親再走,老大不好推脫便留了下來。
“說來也稀奇,那楊家小妞過兩個月才及笄呢,不曉得着哪門子急,說是劉老太婆身子骨不好,怕等不上見孫媳婦。”
大嬸壓低聲音:“也是新鮮,那老太太都躺了十多年了,吊着口氣,哎呦,熬死了多少人呢,這次竟倆月都等不得了。”
又笑呵呵問道:“哥兒找楊老大有什麼事兒啊?
沈慕林不好意思笑笑:“我先頭着了風寒,時不時便頭疼,找了許多郎中瞧也不見效,得知楊老伯有看病的本事兒,便來此瞧瞧,興許可緩解一二。”
大嬸指了指不遠處的許念歸:“那是你相公啊?瞧着挺俊啊。”
“不是,不是,”沈慕林胡說道,“我相公前些日子着涼,出不了門,那是我家弟弟。”
“哎呦,這樣好的樣貌,竟配了個病秧子,見風倒啊,”大嬸說完便覺得失言,一瞧不遠處皺着眉走近的男人,趕忙揮手道,“楊老大,楊老大,找你的喔!”
楊穗兒剛在家裡生了悶氣,但他自來脾氣随和,在外練就一副好好先生模樣,此時也不好拂了鄉親面子。
“找我的啊?”
一阿叔道:“是嘞,可說你厲害呢,人家專門找你瞧病的!”
楊穗兒仔細打量,确實未曾見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