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打量周圍環境,離家還有百米距離。
若是大聲些,或許能叫來人,還是找機會跑掉……
“嫂子,你……你别急,是二牛叫我來找你的,他在馬嬸子家等你,你别從前面過,從後面繞過去,小心些……”
沈慕林這才松懈少許,眼前的人見他冷靜下來,趕緊松手,黑黝黝的臉上熱乎乎的,若非如此,定是要猴屁股似的。
“你……二柱?”沈慕林和記憶裡的人對上号,“咋黑了這麼多?”
二柱不好意思撓撓頭:“熏……熏的。”
沈慕林心知出了事兒,不再多問:“你帶我去找二牛。”
“行,這邊走,嫂子,你躲着點張嬸子啊,”二柱雖憨卻不傻,“她嚷嚷好一通,你家門口的人全是她招來的。”
沈慕林壓下心中冒起的火:“竹子和小爹沒事兒吧?”
二柱子小聲道:“沒事兒,那人找你來的……不敢把他們怎麼樣。”
兩人從馬嬸子後圍牆翻進去。
馬嬸子不許孩子們進出看熱鬧亂講話,隻趁亂拉了瘸着腿的許念安進屋,直接鎖上門,不問不看,也不叫别人來打聽。
“林哥兒,來這邊。”馬家大哥等在後牆,領着他們找許念安。
許念安臉色蒼白無比,汗津津留着冷汗,沈慕林上手一摸,沒發燒,稍松了口氣。
許念安指指凳子示意他坐下:“沒事兒,嫂嫂,我這是累的,改日讓大大說說我爹,房子建那麼偏僻,我一條腿蹦過來累死了。”
“到底怎麼了?”沈慕林趕緊問。
許念安拍拍二柱:“柱子,幫忙攔着點我爹,我哥被打的事兒先别讓他知道,不然發起火抄家夥就完了。”
二柱得令,連跑帶蹦翻了牆。
許念安看着他背影,羨慕兩秒後解釋道:“郭家的來了,要他兒子。”
“誰?”沈慕林一巴掌拍上桌子,“他還好意思來?”
“不止如此呢,那厮張口閉口不提楊鳳姐的名字,隻說你搶了他兒子,現在外頭說啥的都有,嫂嫂你……唉,還好竹子哥知道個中事情,就是大大,怕是要急一急。”
沈慕林氣道:“我搶他兒子?我要他兒子做什麼!”
“就是說啊。”許念安道。
他哥嫂要孩子難道不能自己生嗎?
“也怨我大哥運氣不好,今日鏟雪,爹去了村頭,大哥在家裡收拾,吃完飯說是去村頭替爹,路上就被從破廟沖出來的人打了一拳,大哥看出來是郭長福,也動起手來,這才鬧大了。”
“正巧碰見去找你的大大,李遠路過,那臭不要臉的添油加醋一番,又鬧起來,大大無法,隻得先領回家,叫人來家裡找我娘。”
“唉,我娘舊日好友昨日回家,她帶着小妹去拜訪,雪大回不來,就住下了,我聽見信兒已耽誤了時間,隻能匆匆趕來,叫二柱攔下你,免得嫂嫂不知道前因後果,被那沒臉沒皮的帶進溝裡。”
沈慕林聽完一席話,是無比感激,隻是如今時間緊,感謝的話就得往後挪挪。
他盯着那條多災多難的腿,極為真誠道:“過完元宵,帶你去鎮上看腿。”
跑這一遭,可别壞了剛養好些的腿,不能讓許念安瘸了腳,兔子似的蹦一輩子。
“……”許念安,“不用再重新上石膏了吧。”
沈慕林丢下句“别諱疾忌醫”,潇灑利索翻牆而去。
那姿勢熟練無比,許念安越發感慨,他竹子哥到底是娶了個什麼神人。
“讓讓,讓讓,林哥兒回來了!”
人群讓開一條路,沈慕林一把大掃帚扛在肩頭,無差别掃射直徑一米内的人。
他佯裝懵懂:“各位叔嬸來我家是做什麼?總不能來鬧元宵……”
話音未落,張蘭便跳了出來。
“好一個沈慕林,你原先有了娃娃,居然哄騙竹子和溪哥兒,真是個黑心肝不要臉的,欺負人家孤兒寡母,欺負竹子瞎了眼,真該把你抓走見官老爺!”
郭長福也從院内沖了出來,他奶奶的,打聽那麼久才曉得楊家馬車在這個村裡停了一晚,摸黑進摸黑走。
昨日沒地方住又趕上大雪,差點沒凍死在破廟。
還好老天爺眷顧,中午想找點吃食,就撞見了那日打他的三人之一。
聽人說那哥兒是嫁了人沒生養的,他在村裡名聲臭了,沒好姑娘願意嫁他,介紹給他的都是帶着賠錢貨的寡婦。
那哥兒長得好看,脾氣雖爆了點,但領到家裡關上幾日,餓上幾頓,實在不行打幾巴掌,總能調教好,反正也是沒娘家幫襯的。
而且這哥兒嫁的是個秀才家,讀書人最講究名聲。
郭長福算計一通,他鬧上一場總沒損失,秀才都要臉,最後一封休書了事,從南邊過來的哥兒,還能去哪兒。
啧啧,打他那幾巴掌,早晚得還回去。
沈慕林登時睜大了眼,臉上冷了幾分,舉起掃把趕人:“你個臭不要臉的,我去你們村裡找大夫,你個喝醉的動手動腳,得虧有我姑父和弟弟在。”
旁人也是瞧熱鬧的多,聞此也不敢多說多問,個個豎起耳朵聽。
郭長福之前挨了幾巴掌的臉莫名又開始抽痛:“動手動腳個屁,你丫打的老子疼了好幾天!”
沈慕林道:“那是你活該!”
“好,我不和你說,”郭長福看着院裡嘿嘿一笑,“你搶了我兒子,我和你掰扯不清,我和你男人掰扯。”
顧湘竹坐在屋門口擋個嚴實,是打定主意不許他進屋的。
鬧了那麼一通,郭長福就在院子裡招風,凍的耳朵都疼。
“小兄弟,你說夫郎沒事兒拐我孩子幹嘛,怕不是不能生,”郭長福暗示道,“你條件好,好人家姑娘多個去了,這人從南邊過來,不知道有啥事兒呢。”
顧湘竹雙眼冷的出奇,他沖着門口招手:“過來,林哥兒。”
沈慕林扔了掃把過去,顧湘竹摸着他胳膊找到手指,玉竹般的修長手指插進五指間的縫隙,竟是力氣頗大。
十指緊扣到沈慕林都覺得隐隐作動,寫字磨的薄繭蹭着他的手指,弄得還有些發癢。
“你來我家說這些,是嫉妒我家夫郎賢惠嗎?”
顧湘竹語氣平淡,明明用的疑問句,偏偏有種陳述事實的感覺。
他推推沈慕林讓他進屋:“小爹和大牛在屋裡,他擔心壞了。”
沈慕林不放心,顧湘竹又拍拍他的手,低頭在他耳邊,并未放輕聲音:“你在屋裡看着,若我受欺負你再出來,不吃虧。”
郭長福見他們旁若無人的親近,眼都急紅了。
他受了這麼大的苦,兒子娘子都沒了,全是這個哥兒,非跑他村裡給姓楊的撐腰,他又不是沒輕重,難道真能打死楊鳳嗎?
“你這書生,他幹嘛巴巴跑去找姓楊的,找完老的護小的,還帶着那兩個姓許的……”
話還未落,一拳頭已經挨了上來,正好打在唇邊,早就凍裂的嘴火辣辣疼,郭長福捂着臉,驚悚無比看着眼前的人。
——這書生,怎麼這麼大的力氣?
“你一再污蔑我的夫郎,郭長福,你若不道歉,不把事實說明,我就寫訴狀上縣裡,把你如何毆打妻兒,如何騙楊家銀錢一一寫上,屆時你銀子娘子兒子全打水漂,和離書斷親書還款書也要一一簽字。”
郭長福頓時慌神,退了幾步,忽然想起李遠說的話,對的,對的,這書生是個瞎了的,還得罪了人,已沒法子再考功名。
他頓時有了底氣:“你天王老子啊,你寫啊,你告啊。”
顧湘竹轉頭進屋,簌簌幾筆,寫的是有理有據,公正嚴明,扯下丢給郭長福:“我好歹在縣裡念過幾年書,便是瞎了眼,也有同窗好友,你莫不是以為功名隻是嘴上講講吧?”
鄉親裡不知誰喊了一句:“竹子當年可是頭一名的。”
郭長福瞪大了眼,那……那可是榜上第一啊,秀才給田免稅,見官老爺不用跪,那……那第一……縣令老爺不得單獨見見?
老天爺啊,就是得罪了人,哪有比縣令老爺還大的官啊。
郭長福恨恨不平,瞪了李遠一眼,都怨這家夥,咋的不說清楚。
他轉頭就要跑,許三木和二柱已到了門口,二柱哭喪着臉,真……真是攔不住啊。
“你來這兒欺負我侄子一家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