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他娘磕着瓜子湊了上來,裝模作樣攔了一把許三木,眯着眼端詳許久,“哎呦”叫了一嗓子,把附近鄉親吓了一跳。
“咋的啦,李柱他娘?”
李春風“哎呦哎呦”又叫了幾聲,直喊天殺的。
旁人等不及,催促幾聲,她這才說道:“我娘家親戚說她小姑子家裡有個女娃娃,長得水靈幹活勤快,馬上能說親了,要我幫忙打聽,我這也沒事兒,就幫忙問着。”
“聽說隔壁雲崖村有個高大無比的新鳏夫,一身腱子肉是個能幹活的,又沒兒沒女,和沒成過親的一樣條件,因着有過娘子更懂得心疼人,是個好人選。”
“我托人打聽,一問才知,這郭家的哪是沒兒沒女,是給打跑了,他娘子家在外頭做生意,過年回家才曉得閨女受了欺負,哎呦,心疼的呦。”
“這厮不寫和離也不寫休書,生生要逼死人家小閨女,可憐入門四年,生了娃月子都不曉得坐好了沒,光是身上都快沒好皮了,聽說是哄着說家裡親人得病快不行了,要瞧孩子一眼,這才領了孩子,連夜跑了。”
“打那麼狠?”有人捂着心髒道,“不過日子啦。”
李春華啐了一口:“豺狼哪有心啊。”
沈慕林适時插嘴:“郭長福,你全憑着一張嘴污蔑我,不若我們去問問你們鄉親,問問你們村長,你是如何打人罵人的。“
“人家姑娘吓得直哆嗦,哪怕我不是去找她大伯瞧病拿藥,我難不成還不能說兩句?你問問我門口這些叔叔嬸嬸,難道白白看好人家姑娘挨欺負?”
“拿藥,林哥兒病了?”
“就是,就是,誰家沒孩子啊,哪能這麼欺負人。”
“娶娘子多不容易啊,還不好好哄着,人家還得給你收拾家裡,孝敬爹娘,生兒育女,啧,真是個沒心肝的。”
顧湘竹解釋道:“林哥兒是為着我這雙眼,我有位同窗,家裡有人在大藥坊跑堂,回來探親,林哥兒這才去問了問。”
“就說是嘛,小兩口感情好得很呢,蜜罐裡似的。”
張蘭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躲在後頭喊:“那孩子呢?林哥兒先頭還有個孩子呢!”
沈慕林都要氣笑了,他整個人帶着病号服過來的,上輩子孤寡到死,難不成這輩子一個人就能造娃,稀奇。
再說他喜歡男人,還能找姑娘生娃?要不要臉了,惡心誰呢!
顧湘竹按住沈慕林,輕聲一笑:“張嬸,你言之鑿鑿,想必是有證據的,不如把孩子領過來給我瞧瞧?”
“我……我哪兒知道他把孩子藏哪兒了。”
顧湘竹便笑道:“自來是誰主張誰舉證,你沒證據,想來是空口污蔑了。”
張蘭也慌了,指着恨不能縮到角落的郭長福道:“是他說的,沈慕林把那家夥孩子搶走了,不是他孩子,他幹嘛搶啊?”
顧湘竹不再多說,拿了紅印,讓郭長福簽字畫押。
郭長福好大一個人,仍舊覺得院裡空蕩,雪都蓋不住他,那書生好似索命的白無常,和打人生疼的哥兒組成索魂雙煞,如今要他命來了。
“你簽好字按了手印,我就放你離開。”
郭長福識字不多,在酒館幹了幾年也就會寫個名字,哪顧得上到底寫了啥,趕緊簽字按手印。
顧湘竹對折疊好:“日後再找事兒,我便把這份認罪書交上去,你知道的,認罪書和訴狀不同,不需要舉證。”
“你……”郭長福一口氣上不來,隻覺心裡憋了口氣,他指着院外那群人。
顧湘竹似能看見他動作似的,轉頭道:“那邊熱鬧,隻見了你自願簽字畫押,我并未逼你,若是日後你要證人,想來他們是願意作證的。”
那“自願”二字在郭長福腦袋裡翻了個滾,吵吵鬧鬧惹得他一口血湧上來,再不願睜開眼,隻盼着院外人散去,好讓他快點回家。
外頭吵得也有了結果,誰還看不明白啊,是郭長福這當爹的無良,打跑了自家娘子,來顧家砸鍋甩餅了。
啧啧啧,還想哄了林哥兒給他當夫郎,還好顧家有本事,一家人團結。
“真是好大一口鍋。”
“哎呀,林哥兒真是好極了,你說跑那麼遠就為了給竹子治眼睛,沒來由還惹了一身腥。”
“我聽說啊,林哥兒前晌還去清路了,說是規定了每家人要出一份力,他一定得去。”
“那你沒聽全乎,我家那口子和我講的,林哥兒能幹的哇,不比他們差,而且嘴巴甜,心實誠,顧家許家的好都記着,還誇咱們是好鄉親呢!”
“就是說嘛,天曉得誰先傳的,就看人家長得好,張嘴就來那些有的沒的,林哥兒可是厲害呢,他這段日子收菜收幹貨,還給做竹簽的工錢,我家昨日剛買了塊肉,就等着十五吃呢。”
“竹子也是個好孩子,有本事,唉,雖說可惜了些,不過好歹家裡有人了,日後小兩口和和美美,享不完福呢。”
幾人念叨到最後,是再不肯搭理張蘭,打定主意往後也不來往了,省的日後被戳一刀,嘴上說着話順路搭伴回家。
李遠擦着牆根想溜,被許三木拎着衣領扔進院裡,摔了個狗啃泥,氣湧上來就想罵人,被一屋子人冷眼看着,心虛不敢說話。
“郭長福,把他給你說的話再說一遍,按了手印就能走了。”
郭長福:“還……還按啊?”
沈慕林:“有意見?那去縣裡吧。”
“沒意見,沒意見,我按。”
郭長福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把李遠交代的吐了個遍,從沈慕林來曆到顧湘竹為何回來,家中幾人等等,是有多詳細就說了多詳細。
李溪聽着已是徹底失望,叫許三木把人丢出去,再也不要見了,往後隻當沒這個侄子。
沈慕林把郭長福的供詞謄抄兩份,均讓他按了手印。
李溪的主意,他要把這份供詞送去給顧家老二,叫他看看自家兒子什麼德行,往後不走動也不怨他家和小籬家。
郭長福哆哆嗦嗦往門口移。
沈慕林叫住他。
郭長福差點跪下去,生無可戀地扭頭,滿眼幽怨。
沈慕林緩緩吐出一個名字:“郭長生。”
郭長福吓得腿軟,竟直接跪倒在地,高大的一個人快縮成了鹌鹑,整個人顫顫巍巍道:“你……你們連那件事都知道了?”
沈慕林木着臉不吭聲。
哦吼,還有意外收獲。
“他……還活着?”郭長福試探問道。
沈慕林并不答話,隻垂眸看着他。
郭長福想起剛按的手印,那件事也寫上去了?
肯定是寫上去了,不然他都要走了,幹嘛特意提醒他。
他跪行兩步,竟直接扯住沈慕林衣袖。
“我那時還小,不是故意丢下他的,他……他不是還活着嗎?是吧,那……那就不算是我的錯了……你們不能拿這個告我……不能……”
郭長福反複念叨着不能,不知到底在說服誰。
沈慕林甩開他,郭長福跌在門外,正要爬起,哐當一聲門被關上,院内人幹脆利落落鎖,任他沖撞拍打。
回屋前,沈慕林平靜開口:“郭長福,你是害怕,并非忏悔,隻是因着事情暴露你受了疼挨了罵,可這比楊鳳姐輕百餘倍,你都承受不住,你說你多可笑。”
也沒心思做其他事了。
還好路面多數清好,沈慕林尋了借口帶着顧湘竹出了家門,一同去了河西村。
夜深風急才歸了家,那河西村倒是有個年輕人叫郭長生,是被一姓劉的老寡婦收養的。
隻是半年前那寡婦病重離世,沒多久郭長生便不見蹤影,再也不知去向。
時間一對,正巧是虎叔托人往家裡送信時。
不由得沈慕林往深處想,可他想歸想,卻是不敢說的,隻安慰道:“有消息便好,有消息就能找,會找到的。”
顧湘竹一雙眼睛黑沉沉的。
李溪送了兩碗姜湯,盯着他們喝下。
顧湘竹拉着沈慕林,手指冰冷,握得卻緊,過了許久才道:“睡吧,林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