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尋聲看去,隻見一身着墨綠青衫的男子走了進來。
黎和繕眼孔微縮,合起扇子:“柳沐晟,你又來湊什麼熱鬧?此事與你柳家有何幹系?”
馬知縣驚堂木捏在手中,頓覺大汗淋漓。
柳沐晟眼神凜冽:“本是無關,但我替伯父挑選合作的食肆,總要看清對方品性如何,此事還是好好查一查,别污蔑了黎老闆,又耽誤沈老闆。”
馬知縣任職六年,唯一能拿出手的政績便是出了顧黎兩位秀才,其他算是無功無過。
若能升遷自是好事兒,若不能,在此處養老也不失一樁美事兒。
安和縣黎家算一個,柳家算一個,雖說後者不如前者勢大,但柳家握着不少田地果園農莊,在縣裡占着大頭。
興隆飯館的貨大多半是從柳家進的,往年若是碰上天災流民,官府也少不得從柳家拿些救濟糧。
有這層關系,馬知縣更加左右為難,瞧案牍下方一團一團的人隻覺眼黑腦熱,生生憋出暈過去的爛招,打定主意改日再說。
柳沐晟提議道:“黎老闆,沈老闆,顧秀才,不如與柳某人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談?”
黎和繕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管事兒的不知去向,當事人也離開,百姓瞧不見有趣兒的,隻道無聊也就散去。
沈慕林思來想去,與柳家有關聯的隻有曾在徐木匠家中畫下的圖紙。
“祖父近來身子大好,柳某今日特來答謝,”柳沐晟笑道,“聽聞沈老闆與黎家有些沖突,擅自來了這裡,沈老闆不要怪柳某唐突才是。”
沈慕林道:“不過是……”
劉麻子瞧周圍似無人在意他,撒丫子就想跑。
沈慕林餘光瞟見,當即飛起一腳,别住胳膊将劉麻子壓在膝下:“想跑,說清了嗎?”
兩側官差連忙上前,将劉麻子押了下去。
外頭傳來黎和繕的聲音:“姓柳的,不是要談嗎?帶路啊。”
他一把扇子扔得極準,是照着柳沐晟臉龐來的。
柳沐晟随意伸手,接下扇子:“黎和繕此人雖心思深沉,決不會動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腳,沈老闆若要真相,便去問個清楚。”
他言語間雖滿是熟稔,卻不見多少偏袒。
沈慕林了當道:“既如此,便依柳大哥所言。”
他先答謝了何家三人,又叫許念歸收拾好東西去小院等他們,這才拉上顧湘竹跟柳沐晟走。
顧湘竹路上走得極慢。
沈慕林放緩腳步,擔憂道:“有哪裡難受嗎?”
顧湘竹勾住沈慕林的手指:“有些心慌。”
沈慕林心立即揪起來:“可是……”
竹子餘毒未解,難不成這幾日奔波受了累?
顧湘竹半依在沈慕林身上緩着氣息:“柳兄,可否……歇息一下。”
沈慕林哪還顧得上其他:“咱們找郎中去,竹子,忍一忍。”
他就要把顧湘竹往肩上放,卻不得對方配合。
沈慕林蹙起眉頭,手心被緩緩劃過,慌亂的心漸被撫平。
他仔細辨認,竟是一個“等”字。
黎和繕想拿扇子,腰間卻空空,隻好啧啧兩聲,冷面往前走去。
柳沐晟擔憂道:“不然改……”
沈慕林攙起顧湘竹:“無妨,緩一陣兒就好,柳大哥說個地址,我們很快追上。”
柳沐晟幾番确認,才道:“我在康安街雨弦茶坊等二位。”
待入了茶坊二層,左思右等,才見沈慕林和顧湘竹從拐彎處出來。
黎和繕已拿回扇子,冷哼道:“顧家那小瞎子可不是好惹的。”
柳沐晟冷眼撇去:“他眼睛到底如何受的傷,你最該知道,别一口一個小瞎子。”
黎和繕拿扇子挑他下巴:“瞧瞧,人人誇贊的柳家未來當家人,脾氣也不怎麼樣。”
柳沐晟躲開,厲聲道:“黎禾,你再如此,往後我絕不見你!”
沈慕林與顧湘竹已上了二樓。
随之而來的還有柳沐晟小厮和縣裡有名的郎中。
郎中并不多問,拿出藥箱,接過柳沐晟手中的藥方,仔仔細細辨認起來。
黎和繕搭在窗邊,垂眸見顧湘竹仍未松開沈慕林的手,冷聲調笑道:“小湘竹,你往日最是守禮,怎得如今大庭廣衆之下便拉拉扯扯的?”
沈慕林拉起顧湘竹手,大大方方放到桌面:“怎麼,黎老闆沒見過夫夫之間相處的?”
顧湘竹微微側頭,露出些淺笑:“黎公子孤家寡人,近來可好?”
黎和繕飲下口茶,卻是喝急,不免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