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拾靈問韓寶峰:“何大哥動手了?”
韓寶峰點點頭:“我沒拉住。”
李溪勸了兩句,看見沈慕林走來,叫他坐下:“馬順才昨日召他們去縣衙簽合約,給了兩日時間考慮,要麼搬走要麼按每月一兩補上銀子,不知今日犯哪門子着急,叫些官差來回巡邏,弄得大家做不了生意,大勇也是氣狠了。”
沈慕林暗暗計算,福安街多說三十商戶,多是年租,即五兩銀子,就是都補上也不到二百兩。
馬知縣若是補虧損,絕不會就差這些。
王春花啐了一口:“老娘還不稀罕他這一畝三分地呢,我呸!往日貪些小利就算了,如今竟是奔着要大家命來了。”
沈慕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紀子書剛把了脈,敷了藥,又寫了藥方:“這些日子吃喝精細些,他胃要好好養段時間,先去按方子抓藥,熬了叫他服下吧。”
王春花趕緊接過,千謝萬謝,終究不放心她自己去抓藥,周拾靈夫婦二人陪同而去。
前堂客人用完餐,顧湘竹正要關門,聽見急切切腳步聲,于是停頓,柳沐晟快步入内,見他關門:“今日這麼早就歇業了?也罷也罷,有要事要告知于你們,林哥兒呢?”
顧湘竹請他去後堂,路上大緻講了福安街的事情。
柳沐晟雖覺氣湧,卻隻能無奈搖頭,待見到沈慕林,托盤而出:“要繳納商稅了。”
沈慕林疑惑道:“不是說每年年底才繳嗎?”
商人按年繳稅,凡是具有店鋪,年盈利五十兩及以上者,需讓利半成。
若是遇見災難,便要加稅,上至兩成封頂。
另外,若是家中有人科舉,商戶需格外繳納一筆稅款,依據店鋪規模,三十兩起步。
柳沐晟歎氣道:“林哥兒,你家情況特殊,湘竹算與不算,不過是馬知縣一句話。”
顧湘竹問道:“馬知縣現下如此急切,多半是挪了官府銀錢,他往日隻得些小利,算起來家中積攢有限。”
柳沐晟與馬知縣打過幾次交道:“他近幾年才歇了心思,聽叔伯說,馮知縣剛到任時,還意氣風發滿心抱負,說起來上一任方大人治理有方,方大人升任,馬知縣上任,卻沒多少地方能加以休整的,也就不必提什麼功績,這些年自然耽于吃喝了。”
沈慕林不解:“為何偏生是新官上任之際他鬧出這些事情?”
顧湘竹沖他搖搖頭,柳沐晟也沒其他消息。
顧湘竹問道:“黎禾這些日子怎麼樣?”
柳沐晟冷哼一聲:“還能如何?黎和運當他的逍遙少爺,他倒是挨了頓打,跪了幾日,此後還經營興隆飯館就是。”
他停頓片刻,忽然記起來一件事:“黎非昌前幾日走馬上任了,是徐州一處大縣的縣丞,黎禾他爹去府城給人家慶賀,剛回來。”
若真是依照柳沐晟所言,怕是這兩日店鋪生意都要不好做了。
于是便給賀香荷他們放了半日假,其餘的等等再說。
隻剩下顧家三人,聚在李溪房間,沈慕林拿出疊放整齊的信件。
信中言語不多,隻簡單講了些表面的來龍去脈。
“爹當日是見陳知府比武,聽聞府中有神醫為陳将軍治病,便去參加,拿下魁首,知府見前十人,說是一一詢問,爹便在外間等候,見有賊人神色匆匆行蹤不明,留了心跟上,恰好救下陳将軍。”
“于是得了陳将軍賞識,陳将軍托人從京中請了藥方,詢問神醫下落,為報陳将軍之恩,做了随身護衛,如今得勝而歸,他本欲回鄉,又聽聞雲溪道長如今在青州,先去尋找,不日便歸。”
沈慕林舉着信叫李溪看:“爹關心家裡是否安好,說了好心知心話。”
李溪看了一二,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才笑罵道:“沒個正形。”
他拿着信翻來覆去看,沈慕林便和顧湘竹離開。
沈慕林随顧湘竹進了房間,了當道:“爹雖說了來龍去脈,但句句漏洞,應當有許多内容是不便在信中透露的。”
顧湘竹笑着看他。
沈慕林接着道:“好歹是知府府邸,守衛竟如此松散,叫賊人闖入不說,陳将軍在此休養,也沒人看護嗎?”
顧湘竹道:“林哥兒聰明。”
沈慕林道:“如此說來,爹是不慎闖入這場局中,無法簡單脫身,隻能順勢做了陳将軍侍衛。”
顧湘竹順着他的話道:“陳将軍是重傷在此養病,若趕上舊傷複發,救治不及……想來那神醫的消息是陳将軍為保自己放出的消息,這也正是為何爹說陳将軍要去詢問神醫下落的原因。”
沈慕林又思及山上那假認雲溪道長身份的莫歸師父,越想越覺得複雜。
他趴在桌上,有氣無力道:“這馬知縣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上次見他斷案,我瞧着是個不做事的人,糊塗當官糊塗過,誰都不願意得罪,守着這官職無功無過的過日子,竟是突然轉了性。”
顧湘竹聽着他懶洋洋調子,眼前浮現出沈慕林伸長手臂慢吞吞敲桌子的模樣,碧色長衫,看不清面龐,隻那些許身影也十足生動。
他輕聲道:“問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