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誰賭了什麼,全然忘了定下,于是不清不楚回了家,無言卻都紅了臉,叫見他們久不歸來等在門口的李溪好一陣焦急,發覺兩人并未生病才松口氣。
“春花回來了,大勇剛剛醒來,他倆家離得遠,如今天色已晚,我留了他們歇一歇,大牛随虎子去住,這小子今日興沖沖回來,說是王镖頭有心叫他跟着走趟短程,七八日後出發,他高興壞了,隻是又犯愁如何和小籬講,罷了,改日我與他一同回趟家。”
李溪端出留好的飯菜,叫他們淨了手,各自遞了筷子:“那事兒問清楚了嗎?真漲價啊,可是不叫老百姓活了。”
沈慕林大緻講了一通,呼噜呼噜喝下些熱湯。
李溪瞧着他這越發接地氣的吃相,忍不住道:“慢點吃慢點吃,還有呢。”
沈慕林又問道:“對了,小爹,王嫂子打算以後怎麼着?何大哥這要養一段日子呢。”
李溪歎氣道:“他家也是可憐,公婆身子骨都不好,手足兄弟能顧住自己就不錯了,兩個娃娃剛吃了點東西,都瞪着眼守在大勇跟前呢,連個幫襯都沒有,你倆吃着,我瞧瞧去。”
沈慕林嚼着玉米馍馍,動作慢了下來。
平日吃喝,顧湘竹那一份吃食的是特别盛好的,一碗盛湯水粥飯,另一碗盛菜,都擺在他擡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于是,盛滿了竹筍肉片的盤子離沈慕林隻兩指距離。
顧湘竹聽見他機械重複夾菜動作:“林哥兒,在想什麼?”
沈慕林回過神:“王嫂子何大哥過去幫我們許多,我想幫幫他們。”
顧湘竹聽他剛才詢問,便已猜出他心思,林哥兒總是有一分情要還一分,他染上些笑意:“那林哥兒想好怎麼幫他們了嗎?”
沈慕林頗為煩惱:“總不好直接送銀錢啊,王嫂子絕不肯要呀。”
顧湘竹想了想,提議道:“王嫂子手藝很好,不如請她幫忙做些吃食?”
沈慕林拍案道:“對呀,我從前便愛吃王嫂子做的炊餅,想來該有好些人吃,正巧做小麻花也要人手,我這就去問問嫂子意見!”
顧湘竹連忙按下他:“先吃飯,他們一家四口正團聚,先吃完再去也不遲。”
沈慕林這才坐下,臉色笑容更燦爛幾分不說,看向顧湘竹的目光也多了些炙熱。
顧湘竹躲不開逃不掉,他是布巾蒙了眼,于是感官更加敏感。
沈慕林托着下巴更不收斂:“這樣貌美又心思玲珑的小書生是誰家的呀?”
他悠悠歎道:“原來是我家的。”
說罷,他又輕聲笑起來,顧湘竹叫他一番話先亂了思緒,又被笑聲惹得失了語,許久歎了氣,唇角越發上揚。
待吃過飯,見王春花耷拉着臉從屋内走出,沈慕林趕忙跑去,将一番心思說與她聽。
王春花愣了又愣,看見離沈慕林幾步遠的顧湘竹點頭,又聽身後李溪相勸,忍了又忍還是泛起淚花:“我……我不知怎得感謝你們才好……我……”
沈慕林道:“從前嫂子與大哥幫我們許多,小何渡曾也幫過我們呢,嫂子千萬别客氣,我們也是要進面粉的,一并拉來就是了。”
王春花啞聲道:“那……那攤位費……我明日就解約去!這樣的地方老娘不稀罕去!”
李溪道:“大勇治病還有花銷呢,便是官老爺也不能随意打人呢。”
王春花恨恨咬牙:“我隻恨當時拉了大勇,若是少不了這頓打,叫他能再打兩拳出出氣也是好的,你是沒見那師爺領着人的嘴臉,好大的官威,啧啧,不要臉的東西。”
李溪又安慰幾句,扶着她去吃點東西墊墊。
沈慕林正待離開,見何渡拉着何芽站在門口,雙手緊握,抓的小姑娘直打哆嗦。
他趕緊上前拽開,捧起何芽左手,嫩白的小手紅了大片:“小子,多大勁兒啊,這是你妹妹的手。”
何芽忍着淚水,搖頭道:“哥哥不是故意的,芽芽不疼。”
何渡一愣:“我……你怎不說呢?我……我……對不起。”
何芽抱抱他:“哥哥不難過,芽芽不疼。”
何渡忍下哭腔:“不怕不怕,以後哥哥保護你,保護爹,保護娘,誰要是欺負你們,我就揍誰!”
沈慕林揉了把他腦袋:“小崽子,吃飯了沒?”
何渡抓住他的手:“教我打架,我要學打架!”
沈慕林見他滿眼堅定,便知他并不是簡單說說而已,他半蹲下身,攬住何渡肩膀:“僅學打架不夠,我這裡都是些野路子,你若想學,我自然全數教于你,我可先幫你問問武館師父。”
何渡望着沈慕林,又看走向他們步伐穩健的顧湘竹,他知道今日來攤位鬧事的是官府的人,是讀過書識字的厲害人。
“我不懂,”他安靜問道,“娘說讀書識字的大人是能為百姓做主的厲害人,可他們既然是大人,為什麼要欺負我們?”
小孩兒眼神熱切,世間規則萬千,總有不公,沈慕林不知如何告知于他。
顧湘竹站在他面前,正巧遮擋幾分落日:“我教你識字,你日後自己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