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并未生氣,淡笑道:“進屋詳談如何?”
蘇安然指了指顧湘竹:“你也進屋。”
三人進屋,蘇安然将門關上,他背靠着門,隐隐磨牙:“是你同他講的明姐尚有可能活着?”
沈慕林離他隻有幾步遠,他輕輕點頭。
蘇安然嗤笑道:“你哪來的通仙本領,若他找尋不到,又待如何?将溺死之人見了天日,卻尋不到岸,不更是折磨?”
沈慕林抿唇不言,忽而擡眸:“若他尋到了呢?”
蘇安然冷哼道:“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沈慕林淡淡望着他,這人分明滿心是牽挂,嘴上卻不饒人。
顧湘竹拿出畫像,平鋪在書桌上,蘇安然緩步走去,隻一眼便要濕了眼眶。
“你們怎會有明姐畫像?”
顧湘竹道:“這是林哥阿姊依照蘇赟描繪作出的畫,一幅給了蘇赟。”
蘇安然道:“那這幅畫像……”
沈慕林道:“正巧家中有位弟弟在镖局,去往地方甚多,待過幾日船隊去往下縣,捎去家中,也好多留神些。”
蘇安然仰起頭,将要溢出眼眶的淚水憋回去,他清清嗓子:“我看得出來,蘇赟是看中你這門買賣的,隻是他如今沒心思做,這才便宜了我,既如此,我也不用過問許多,但我有條件,若你們答應,我便同你們寫了契書。”
沈慕林啟唇:“何事?”
蘇安然道:“我若回冀州打理産業,除非來往走貨,多半抽不開身,自我記事起,二叔便長在書堆裡,他心思單純又内斂,不擅與人交流,你們……多與他走動。”
顧湘竹道:“我與蘇兄是同窗,又很投緣。”
蘇安然抿抿唇:“也别太親近了。”
他掩住唇角,不自在咳了兩聲。
“你所用何物?列了單子來。”
沈慕林早已寫好。
蘇安然看着他毫不遮掩拿了單子,一言難盡道:“你好歹算計了我,也該裝一裝,做一做面子功夫吧。”
沈慕林将遞出去的動作改為折疊:“成,給蘇掌櫃寫份新鮮出爐的。”
蘇安然:“……”
顧湘竹俨然已攤開紙張,壓上鎮紙,沈慕林佯裝思考,似真琢磨到底要訂什麼貨才好。
蘇安然:“……還真是有求必應。”
沈慕林拍拍顧湘竹,兩人相視一笑,收了裝模作樣的架勢。
蘇安然拿過那疊好的清單:“黑豆?你要這麼多黑豆做什麼?”
沈慕林:“自然是有大用處。”
“曉得,獨門秘方,”蘇安然擺手道,“單子我收下了,下個月來送貨,屆時再相聚。”
沈慕林笑道:“蘇掌櫃爽快。”
蘇安然癟癟嘴:“早就要訂下的單子,不過走個形式罷了。”
沈慕林:“非也。”
蘇安然看向他。
沈慕林輕聲笑道:“你接手産業,是否因着姓蘇,差别可就很大了。”
蘇安然恍然大悟,他竟隻顧着鬧些耍脾氣的别扭,竟沒注意到這層深意。
他本就非蘇家人,何況那産業多是蘇赟攢下,說到底并不曾有半分血緣。
若由他同沈慕林簽下契書,總歸是兩州間通商,這便是攢威望的第一步。
蘇赟幫他走穩,幫他做基石。
蘇安然咬住下唇:“我要他多事。”
“你若沒半點本事,縱然蘇赟幫你壘到天上去,也是站不起來,”沈慕林道,“若真如此,我才不同你簽契書呢。”
蘇安然心裡那股子酸軟散了幹淨:“你我頭次見面,就敢說了解我?”
沈慕林挽住顧湘竹,眉眼彎彎:“我不了解,可我家竹子不是第一次見你。”
蘇安然:“……”
他蹙眉道:“你去往冀州,便是通信也來不及,他在并州,怎知我們同蘇赟的關系?”
沈慕林道:“知道你們是冀州人士便可以了。”
蘇安然看鬼一般退後兩步,冀州來往之人少說三四十人,便是入院的也将近十人,何況還有拖家帶口之人,算起來光是認人就要費上些功夫。
這書生哪來那麼多閑工夫?
顧湘竹淺笑幾分:“醉月軒後巷,蘇掌櫃身手了得。”
蘇安然連聲反駁:“我那是見不得他們欺負人!”
顧湘竹點頭,拿出一嫣紅小盒,上面還描着各色花卉。
“你威脅我?”蘇安然道。
顧湘竹道:“不過官府,視為走私,若為初犯,可以訓誡教導為主。”
蘇安然收了盒子,暗道這書生心眼子這般多,還是少讓二叔同他來往才是。
顧湘竹道:“船舫可運食材,也可運送胭脂水粉,這些并不占很多地方,女子妝容各異,兩州盛行之物不甚相同。”
他點到為止,蘇安然豁然開朗,又生出疑慮:“為何要幫我?”
沈慕林勾起唇角:“不是你嚷着不要摻和人家蘇赟的産業嘛。”
蘇安然:“……”
沈慕林收起笑容:“送何種貨物不是最要緊的,兩州來往,運送才是頭一件要緊事兒。”
蘇安然生出些想法,他垂眸深思許久:“多謝。”
蘇家三人握手言和,相攜離去。
沈慕林回首笑望:“竹子,醉月軒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