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竹恭敬又加:“大人,高樓非一日起,也絕非一日可倒。”
唐文墨朗聲笑起,将顧湘竹扶起,拍拍他肩膀:“本官承你這份恩情。”
顧湘竹斂起眼眸,唐文墨發覺他刻意躲着陽光,心中一沉:“你這眼睛……”
顧湘竹半阖着眼:“已好七八成,不影響視物。”
“那便好,”唐文墨思索片刻,“為你治病的郎中可還在?”
顧湘竹道:“雲遊之人,近日應當還未離開。”
唐文墨道:“你回去尋那郎中,讓他将你的眼疾從受損至治療,乃至治愈一一寫明。”
顧湘竹拱手施禮:“多謝大人。”
唐文墨捏捏眉頭,望着湛藍的天空豎起中指,罵了姓陳的上一任,又罵端了陳修遠底子的陳将軍,端也沒端幹淨,留一堆爛攤子給他!
顧湘竹走出桃林,二三随行守在林外,分明是攔着諸位學子不許打攪唐大人。
他忽略一衆探尋目光,步履不停,姿态端正。
鄭衡陽從側面拽住他,顧湘竹一頓,手心便被塞進一張字條,鄭衡陽一眼不願停留,飛快離開。
顧湘竹走回原處,尋時機拆開那張字條,又收攏。
日薄西山,春日宴到了尾聲,觥籌交錯幾番,便踏入歸途。
月上西山,顧湘竹将字條拿給沈慕林。
沈慕林剛拆了發緞,如墨般的頭發披在肩頭,他掀開眼皮,打趣兒道:“莫非是借着好景,給我寫了情詩吧?”
顧湘竹臉上一紅:“你若喜歡,我也可寫。”
沈慕林打開字條,臉上笑容散了幹淨:“好一個郭長生,他竟還有臉邀請我們去迎春樓?還有要事商談!”
顧湘竹拉他坐下:“我今日将眼睛之事告訴了唐大人。”
沈慕林湧上來的氣卡在半途,擔憂攀升:“這……會影響你科舉嗎?”
顧湘竹笑了笑:“眼疾一事,除卻安和縣之人,還有何人知曉?”
沈慕林皺眉:“你是怕日後黎家人拿此事告你?”
“隻怕措不及防。”顧湘竹輕聲道。
他眼睛已治了七七八八,視物做事皆不受影響,可到底不及常人,難免需要翻閱律法,再尋郎中診治證明。
沈慕林捏着手:“是了,他們什麼招都能想的出,以防萬一,還是要小心為上。”
顧湘竹看着他:“你今日去見了梁庭瑜?”
沈慕林被轉了話題,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毛筆,顧湘竹自覺研磨,便看他手指翩跹,不多時便勾勒出一處三層小樓。
“我托他尋一處類似酒樓,二層也可,隻是上下皆能待客,并非客棧,隻吃喝不住店。”
顧湘竹道:“若做食肆,隻我們幾人,是否人少了些?”
沈慕林笑起來:“誰說隻有我們的。”
他賣了關子,将毛筆放下,待那墨痕幹透,沈慕林将紙夾入書頁之中。
“我還不曾全數想好,之後再和你講,此物寄存在你那兒,待日後我來贖。”
顧湘竹笑着點頭,待沈慕林去洗漱,他抽出那輕飄飄的紙,放入一半臂寬的匣子裡。
剛洗漱完的糖糖扒着桌子探出頭來,眼中滿是好奇。
“畫,”糖糖指着匣子,“爹爹,為什麼藏起來?”
顧湘竹摸摸其中的墨梅圖:“好看。”
糖糖重複道:“好看!”
顧湘竹抱起他,将獨一本的書冊翻開,書頁有翠竹二三,他小聲道:“你爹爹畫的。”
糖糖抱着他脖子:“畫畫!”
顧湘竹笑起來,合住匣子,放回原處,取了新紙,将特意買給糖糖的小毛筆拿出。
“隻能畫一會兒,早些睡。”
糖糖眼睛彎彎,坐在書桌前不時晃動小腳丫。
沈慕林擦着頭發走入卧房,正瞧着這父子和諧之景。
顧湘竹擡頭看他,取了布巾,按他坐下。
沈慕林樂得清閑,一邊由着顧湘竹幫他擦頭,一邊看糖糖在紙上勾勾畫畫。
待頭發擦幹大半,顧湘竹去換布巾。
糖糖靠近沈慕林,小聲道:“小爹,爹爹藏着你的畫哦。”
沈慕林愣了一下,翻開那本書,果真找尋不見那幅草稿。
他沒再追問,眼中笑意越是遮掩不住。
小書生啊,真讓人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