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墨沒有理會季草的話,她看了季岩一眼,語調簡短,“你上去。”
她用漫不經心的話說着命令式的語氣,季岩愣了一下。
這個奇怪的新人玩家一直帶着笑,被衆人忽視也好、被莫倪嗆聲也罷,她的姿态從來都不疾不徐。除了比較瘦弱外,看起來就是任何一個普通又腼腆的小女孩。直到此刻她收斂了笑意,季岩這才發現她的眼瞳很黑,如同這副本中沉沉的夜色。
她下意識聽話的松開了手,最後看了季草一眼,那一眼實在包含了千言萬語。最後她咬緊牙關,轉身三兩下就攀上大樹,藏在茂密的樹梢中。
趙書墨攤開手中黑色的大書,一根羽毛筆浮起,她迅速的執筆在書上寫寫畫畫。随着她的動作,二人身下突然升起了一扇門,門邊延伸出斑駁的牆面,眨眼間就将她們圍在其中。
另一邊的籬笆情不自禁的驚呼:“我去……神筆馬良啊……”
莫倪低聲呵斥:“閉嘴!”
她嘴上這麼說,心裡的震驚絲毫不比籬笆少。若不是親眼所見那堵門牆憑空生成,它簡直就像是這副本建築的一部分,一扇門向外凸出了一點點,在這樣不能視物的夜色中誰會發現!
若這就是香辣雞腿堡的異能,怪不得她有底氣單人闖關。繼續升級下去就像是副本規則之外的另一個造物主……
季岩在樹上暗暗松口氣,同時在心裡感激趙書墨願意幫她妹妹一把。
人聲近了。衆人幾乎安靜到屏住呼吸。
路上遠遠的出現了兩盞慘敗的光點,照着前路的雨絲。
有人聲,卻沒有腳步聲,隻有越來越亮的光點昭告着祂們的到來。
“嗵——”鼓聲一響,尖尖細細的人聲此起彼伏,帶着細細碎碎的笑意,嘶啞嘲哳,層層疊疊的在人耳中發出蟲子似的嗡鳴聲。
季岩和阿強站的高,樹冠掩藏了他們的身形,但是他們可以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向遠處。
大量的白紙、漫天飛舞的白紙,雨水沒有将祂們打落在地,就這麼飄飄搖搖的灑在半空中。
一隊紙紮人踩着尖尖的腳尖無聲的走在路上,雨水沒有打濕祂們的身體,隻是令祂們身上的彩漆糊成一團,五官暈開,嘴巴的墨迹和彩繪的墨迹混在一處。
……于是祂們沒有了五官,也到處是五官。
祂們不記得‘人’的五官要在臉上,在墨迹蜿蜒的地方随意的張開着眼睛,黑色的眼珠左右亂轉。紅彤彤的顔料處裂着細細的縫隙,張開畸形的嘴高唱着祭祀的歌謠:
“山神山神,求您傾聽——”
最前方的兩個紙人揚起白紙,脖子上的獨眼上翻,似乎在笑。
“傾聽信徒的禱告——”
中間的紙人敲響竹制的腰鼓,發出沉悶的聲響:“嗵——”
“在此為您獻上世間獨一無二的美酒——”
後方的兩個紙人高舉雙手,尖尖的紙手上拖着紙做的圓盤,其中空無一物。
“為您獻上世間獨一無二的美酒——”
慘白的紙人如同黑夜中的鬼魂,飄一般的路過了衆人藏身的地方。祂們惡心的眼睛随着墨迹在紙做的身體上滑動,看着四周。
好在沒有發現躲藏起來的玩家,繼續前行。
憑空生成的門窗内,趙書墨透過窗戶的縫隙看着外面。
副本是什麼?如果規則是骨架,能量就是血肉。規則是副本的本質,能量是副本的驅動。副本之間是共通的,就是一個細胞分裂成無數個。
我們本是一體,隻是經曆了層層分化,擁有了排他性。
她調用了屬于‘遊樂場’的能量在‘山神’副本中生成,這改動很微小,從npc的反應上來看,并沒有引起副本的警覺。看來她以後完全可以進行小範圍的使用,将‘遊樂場’僞裝成自己的玩家異能。
季草依然挂在她的身上。
狐狸面具之下,她順着趙書墨的眼睛看向縫隙之外。翩然的白紙錢、遊蕩的紙紮人自門前經過,淅淅索索的祭祀歌謠響在雨夜中。
她的眼珠轉了回來,看向趙書墨,突然張口,發出了一聲十分輕微的:“啊……”
大雨轉瞬吞噬了人聲。
紙錢洋洋灑灑,所有的紙紮人一瞬轉頭,盯住了破舊老化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