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城的四大家族裡,當屬這兩家最為“活躍”。
和世代經商的裴家不同,冷家祖上是依靠倒賣黑産發的家,興許是虧心買賣搞太多遭了報應,冷老爺不到四十就發病離世,隻留下了冷小少一棵獨苗。
冷小少全名冷歡,據說他娘生他時難産,緻使他發育不良,不但體弱多病,連個頭都比尋常男子矮一截。
正是因為先天不足,冷歡仗着冷府的背景,平時沒少在書院、碼頭等地欺淩窮苦人,尤其是年輕力壯的窮人。
而師家則人丁興旺,不但擁有最大的綢緞莊生意,還掌管着城裡各大廟宇,祭祀活動。
有了冷歡這個出頭鳥,師家樂得派人跟他一起瞎胡鬧,之後再坐享漁翁之利。
這次他們對龍舟會如此關注,想必已經在背後定好了獲勝人選。
霍景昭想了想,上前一步,拱手淡笑道:
“冷少爺,霍某隻聽說手腳不健全的男子不可以參賽,被退婚者不得參賽,倒是沒聽說。”
他的笑容恭謙,語調溫和,說話時還輕蹙眉頭,像在小心翼翼的思考,看上去特别無害。
冷歡卻給氣炸了,用短手指着他:“你.....你是在内涵本少嗎?!”
霍景昭“啊”了一聲,立刻舉起手後退:
“我隻是說參賽規則而已。”
“沒有冒犯的意思。”
看到他笑眯眯的臉,想起這個窮男人因裴府的指婚出盡了風頭,冷歡氣的咬牙切齒:
“霍景昭,你還真把自己當裴爺的贅婿了,我告訴你,裴府不過是耍你玩玩,像你這種窮酸男人,也想和我們争海上的霸主?”
說着,他轉頭就對人命令:“你們過去,給我撕了他那件衣裳。”
“是——!”下人們立即沖霍夫人撲了過去。
“不要.....!”霍夫人趕忙護住手裡的布料,哀求道:“冷少爺,都是景昭不好,是景昭說錯了話,沖撞了您.....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他吧。”
看見她在拉扯中散亂的頭發,霍景昭的表情起了變化。
“娘.....”他張了張嘴,喚道。
霍夫人有病在身,自然擋不了幾個人的撕扯,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見夫人遭到欺壓,霍父也拿起手邊的船槳沖上前拼命。
隻聽撲哧一下,院子裡響起了布料撕裂的聲音,再一看,霍夫人手裡的衣裳已經面目全非。
“都停手——!”
就在衆人愣住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記怒喝。
緊接着,一幫子護院和下人就沖進霍家,站在了院子兩邊。
發出怒喝的曹賢跟在他們後邊,守住了門。
“是.....是裴爺來了!”
一瞧這陣仗,冷歡和師家的人又驚又怕,而看到從轎子裡走出來的人後,衆人更是直了眼。
華美的轎子悠悠落地,一隻纖弱無骨的手掀開轎簾,接着便是一雙貴氣的墨玉垂纓靴。
和上次一身薄紗衣不同,今天的裴連漪穿着暗紫色的常服,規整的花紋、密閉的衣扣,是他獨有的威嚴和保守。
因為天熱,他一頭如瀑的長發束進紫金發冠裡,垂順在腰畔,又為他增添了絲絲明媚。
所有人都屏息而立看着他,裴連漪卻對曹賢道:“犯惡心。”
知道家主還在暈轎子,曹賢趕緊叫人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中間。
裴連漪坐下來,視線恰好能看到霍景昭的手掌。
“裴爺,您、您怎麼來.....”
“滾下去。”
冷歡剛要上前,就被曹賢厲聲喝退。
“我.....我,”剛還在撒野的人瞬間面紅耳赤,揉着衣角不知所措。
這時裴連漪淡淡道:“後生,就算是你太爺爺在這兒,都要跪着和我說話。”
“你哪來的膽子。”
冷歡一瞬間冒了汗,因為他知道,裴連漪說的沒錯。
眼前的人可是從将軍手裡奪過船,燒過海,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容楚明珠,論資曆、輩分,在場沒有一個能跟他搭上話的。
商會等級森嚴,每逢議事,隻要裴連漪站着,就沒人敢坐下,當他入座,衆人往往不能俯視或平視,就隻能跪坐到蒲團上聽事。
久而久之,這也成了默認的規矩。
“裴爺!霍家早就不經商了,小輩隻是覺得.....覺得霍景昭沒資格參加龍舟會。”
冷歡直挺挺地跪下來,白着臉道:“而且他品行不端,根本就不是什麼老實人!”
“就是!”此時他身後的打手附和道:“這小子前兩天坐船還逃票呢!被咱哥幾個痛扁了一頓。”
一聽向來端正的兒子會逃票,霍夫人驚呆了。
裴連漪面無表情:“霍景昭和子纓的婚事落定之前,他就算半個裴府的人,這次的龍舟會,他會代表裴府參賽。”
霍景昭的眼神從方才就黏在他身上,此時聽見這話,微微起了波瀾。
“什、什麼.....!”冷歡兩眼一黑,要靠下人扶才能爬起來。
瞅着他變做一灘爛泥,曹賢對護衛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清理院子。
護衛把鬧事的拖走後,霍夫人長舒一口氣,急忙問兒子:“景昭,你怎麼會逃票呢?”
“被他們打到哪裡了?娘看看.....”
聽見這問話,起身走向霍景昭的裴連漪停住腳,擡眸望着男人,像是在等他怎麼回答。
霍景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在他緊合的衣扣上流連。
裴連漪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臉燙了起來,那天船晃得激烈,他沒有餘地多想,就被霍景昭牢牢抱住。
和那張俊秀的臉相比,他的手臂強壯的不像話。
隻是短暫的一下,一次,就叫裴連漪心神迷亂又難忘。
霍夫人還在慌忙檢查兒子的傷勢時,霍景昭突然道:“秘密。”
“什麼?你這孩子.....有什麼話還不能告訴爹娘了?”霍家夫婦十分驚訝。
霍景昭隻是勾了勾唇角。
這時裴連漪踱步過去道:“既然景昭不想說,二位就别再追問了。”
霍家夫婦立刻誠惶誠恐起來:“是是.....裴爺都發話了,我們當然不多問,不多問。”
“咳.....嗯。”裴連漪站在原地抿唇。
“那什麼,裴爺和景昭聊,我們先回屋了。”看出兩人有話說,霍夫人立即扯着霍父回房。
他們走後,裴連漪的語氣松軟下來:“你還好麼?”
“沒什麼,習慣了。”霍景昭開口回應,他的嗓音異常沙啞。
“你臉上的傷.....”裴連漪像被他粗粝的聲線抓了一下,他擡手想碰男人的臉龐,又停了下來:“這幾日不可以飲酒,要是發炎就不好了。”
說着他正欲放下手,卻被霍景昭一把擒住。
“那天裴爺像小鹿一樣撞進我懷裡,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男人的瞳孔漸深,映出裴連漪泛起紅暈的臉:“我要獨享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