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都在看着。”嘴上說着提醒的話,裴連漪還是忍不住碰了碰男人臉上的傷痕。
他的指尖涼潤涼潤的,像是炎夏裡的冰元子。
霍景昭被摸的眯了一下眼,而後松開手道:“是我失禮了。”
看着他謙和有禮的樣子,裴連漪正色下來:
“龍舟會快要開賽了,冷家近來猖狂的很,他們敢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為了能安穩參賽,你還是住到裴府來吧。”
霍景昭訝異地挑眉,聲音變得低沉:“可我的身份,恐怕.....”
他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苦惱。
“你不用怕,你本來就是裴府即将過門的人,沒誰敢說閑話。”說着裴連漪轉身叫來曹賢,命他給霍景昭安排住處。
“曹賢,待會兒你就帶他一起回府。”
“是。”走近的曹賢擡眼瞧了下未來姑爺,心說這姑爺長得确實好,雖然有點窩囊,連自己爹娘被冷歡那樣子騎臉欺負都一聲不吭,但這樣的人恰是裴府需要的,難怪老爺這麼着急.....
比起裴連漪的急切,霍景昭還是那副溫吞的樣子,他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
“唔,在下先謝過裴爺的好意,不過這事我還要告知一下爹娘,可以嗎?”
可以嗎?完全是個有禮有節的大男孩模樣啊。
望見他清潤炫目的笑容,裴連漪捏緊了折扇的扇骨,點頭道:“去吧。”
得到他的應允,霍景昭這才邁着沉穩的步伐去找霍家夫婦。
目送他離開,曹賢緩緩提議道:“家主,霍公子還沒正式進門,這時候招搖入住怕是不妥,老奴想,就先依照下人的吃穿用度對待他,這一來也符合規矩,二來也是磨煉一下他的心性,您看如何?”
裴連漪回過神,想到那個不知何時會出現的詭秘鬼面男,他也隻好答應:
“就照你說的辦。”
于是在裴小少爺逃婚一事還未收場時,霍景昭就背着爹娘準備的粗布包袱,從人們各異的目光裡進了裴府。
來到裴府,曹賢沒有立刻帶他去住處,而是領着他轉了一圈富麗堂皇的庭院,然後在一道拱門前停了下來。
“霍公子可記好了,從這地方、這條路開始,就是家主和小少爺的住處,名叫主院,别院,除了貼身伺候的奴婢,誰也不準擅自進入。”
“是。”審視着偌大的翡翠色拱門,霍景昭先答應了一聲,然後又撓了撓頭:“可是,為什麼不能進?”
頂着烈日轉了快三個時辰,他卻沒有一點疲态,隻是臉上有細密的汗水,可見其身強力壯,要是小少爺和這樣的好男兒圓房後,興許不出三個月就能懷上子嗣,老爺就能安心了。
如此想着,面對霍景昭清朗的笑,曹賢又闆起臉:“因為在這地界兒,除了老爺和少爺,我們都是粗鄙之人。”
“家主豈能受粗人沖撞?”他仰頭反問,字裡行間帶着濃濃的傲慢。
聞言霍景昭一臉的恍然大悟,對他作揖道:“謝曹大總管指教。”
“曹總管放心,霍某不會亂走的。”
嗯,的确是孺子可教也!曹賢欣慰地點點頭,又給他指了指後院的琉璃花房:“瞧見那個巨大的房子了麼?那塊兒都是家主養的寶貝,你可千萬不能碰.....”
“是.....是。”這一路上,不管他說什麼,霍景昭都會好脾氣的答應,曹賢甚至懷疑,就算他讓眼前的男人去馬房裡刷馬、禁足,他都會笑呵呵地跑去。
之後霍景昭就被帶到了偏院的客房,說是客房,但房屋裡卻沒有床,而是鋪着下人們睡的大通鋪。
“府上暫時沒有多餘的床.....”
“沒什麼,這地方挺好。”不等曹賢解釋,霍景昭就把包袱放到地上。
他伸開手倒進沾灰的棉被裡:“這房子比我家的小院還大呢。”
聽着他的感慨聲,曹賢得意的笑了一下,随後他垂下眼,故作恭敬道:“那霍公子您先休息,旁邊就是後廚、柴房,我會叫下人們備好水和晚飯,您過去自取便是。”
“老奴先告退了。”
見他要走,剛還在大通鋪上慵懶躺倒的霍景昭連忙起身:“有勞曹管家,多謝您.....”
“不送,不送。”曹賢這就快步離開了多年沒人睡的舊院子。
而在他背後,床鋪上的男人微微擡起手指,用内力掀開了屋頂一角,俊美的面容瞬間變的冷凝。
“桑,出來吧。”
他一聲令下,房檐上的暗紫色人影就像化作墨點似的,倏忽跪在了他面前。
“少宗主有何吩咐。”
霍景昭低頭咬破食指,看到暗紅的血珠從指尖冒出來,他含笑的聲線有些興奮:“我要送一樣東西給他。”
“.....是。”
天近傍晚,回到裴連漪所在的主院後,曹賢已然累的氣喘籲籲,但他還是忙不疊地理了理衣裳,說起了霍景昭在府裡的表現。
“啊,這樹上的果子夠我家裡吃半個月了.....”
“嚇!好大的池塘,這裡面的魚都吃熟肉麼?在下家中隻吃河蝦的。”
看他學霍景昭學的惟妙惟俏,正在用膳的裴連漪輕拂衣袖,抿唇暗笑。
身處自己的卧房,他看起來比平時松弛很多。
這時的他鴉色長發散落耳後,身穿鑲嵌着銀色絹花的單衣,沒有系衣帶,而是松松的合在身上,卻更凸出他成熟緊緻的身材。
“家主,要我說,這霍公子家中實在是太寒酸了.....”瞧見裴連漪罕見的笑了,曹賢卻無奈地搖頭。
裴連漪靠進椅子裡,淡淡道:“寒酸點好,這樣他才會聽我和子纓的話。”
“越沒什麼見識,就越好掌控,不是嗎?”
“是,家主說的極是。”
“什麼時辰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裴連漪突然詢問。
“回家主,還有一個鐘頭,就該關門就寝了。”
聽見曹賢的回答,裴連漪猛然握住了椅子扶手,矜冷的臉龐浮上一層紅暈。
“一個鐘頭.....”他啞聲低喃,耳邊仿佛還留存着鬼面男炎熱的吐息。
——我明晚還會來。
“家主,家主.....?”
“什麼——?”裴連漪在曹賢的呼喚中猛的一顫,眼底波光流動。
望着他飄忽不定的雙眸,曹賢擔憂道:“家主的臉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
“......沒什麼。”裴連漪側過頭默了片刻,随後站起身道:“今晚我沒什麼睡意,随我去庭院轉轉吧。”
此時的裴府庭院比往常熱鬧,華燈初上,又是休息的時候,府上來了新人,大家都聚到一起,或多或少的想見識一下未來姑爺是什麼樣的人。
院子裡的大塊頭李騎李護衛首當其沖,隻見他把一個陶瓷罐擺到石桌上,又拿幾根小棍子在霍景昭眼皮下晃了晃:
“霍公子來試試吧?!”
霍景昭在人堆中間露出溫良的笑:“這,這是做什麼?”
“嗐,霍公子連鬥蛐蛐都不知道呐?”
不等李騎回答,一旁的仆從就笑嘻嘻地搶走他手裡的小棍子:“連三歲小孩都會呢!”
一聽這話,兩手交握在身前的霍景昭更加腼腆了:“在下自小就幫家中做工賺銀兩,很少有空玩樂,實在是.....抱歉。”
說這話時,他的語調十分平和,卻引來了旁邊一衆女眷的心疼。
“诶呀,你們快别逗霍公子了!他都這麼老實了!”
“就是就是.....!”婢女們好像護雞崽子的老鷹,瞪着旁邊的男人們。
霍景昭淡笑不語,他搓着布滿薄繭子的手:“幾位大哥玩,我跟着學學可好?”
有他這麼說,李騎等人也放下被女眷們怼的不滿,給他演示起了鬥蛐蛐。
李騎和仆從的手法很娴熟,很快罐子裡的雄蛐蛐就咬到一起,熱火朝天地打了起來。
衆人伸着腦袋看的專注,連害怕蟲子的婢女們都在鼓掌。
她們正看的得趣,仆從卻突然失手,一不小心把蛐蛐挑到了為首的婢女身上。
“哎呀!蟲子跳我身上了!救命呐.....!”
“快,快把它拿走!”站在前面的婢女頓時驚叫連天,吓得花容失色。
“佩蘭姐,你别怕!别慌.....!”眼看她一通亂躲,就快要摔進身後的池塘裡,大家都慌了神。
此時一個敏捷的身影快步上前,衆人還沒來得及細看,這人就徒手捉住婢女身上的蛐蛐,又穩當當地扶住了她。
“你.....霍公子.....!”得救的婢女驚訝擡眼,發現此人竟是剛剛還一臉局促的霍景昭。
霍景昭對着手裡的小蛐蛐吹了口氣,然後把它放進陶罐裡。
“太調皮了。”他輕歎一聲,嗓音沙沙啞啞的。
這手法架勢,哪裡像不會玩的.....?直接給大家都看呆了。
望着他把玩蛐蛐時帶有一點調笑的側臉,婢女們都紅了臉,被救的佩蘭更是面紅耳赤。
“霍公子......”
霍景昭反手扣住陶罐,然後轉身撫了一下她淩亂的發梢,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