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儀仗就像離開時那樣,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王府裡。
德寶從後面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隻等着馬車一停下,就要服侍自家王爺下來。
誰知燕王壓根兒用不着他,馬車還未停穩,便自個兒從馬車裡一躍而下,那動作行雲流水,給勁兒得很,惹得幾個羽林衛沒大沒小的叫喚:“殿下好身手!”
蕭懷瑾笑眯眯朝那邊擺擺手,又朝馬車裡調笑道:“怎麼樣啊小謝,要不要哥哥給你搭把手?”
裡面的人挑開車簾,氣質清冷,面容俊朗,沖他淡淡一笑:“不用勞煩殿下了。”
趁燕王殿下被這個笑臉晃花眼的間隙,謝世簡已經踩着車夫遞過來的小凳,扶着德寶的手,施施然走了下來。
中了美男計的燕王殿下也不惱,轉頭看向等待多時、正眼巴巴望着這邊的萬統領,示意他随自己進來。
萬人傑巴不得一聲,壓根顧不上身邊瘋狂和他使眼色的副将,屁颠兒屁颠兒跟在他後面進了王府的内院。
見兩人一句囑咐都沒留下,直接抛下所有人開小會去了,被晾在原地的倆副将看着周圍情緒依然高漲的弟兄們,人都要傻了:ber,你們說走就走,好歹交代一句這些人該怎麼辦吧?
不過,盡管還沒通關新手教程的燕王殿下搞不懂這些門路,也自有谙熟套路的謝先生為他周全。
他看了德寶一眼,對方心領神會,走到庭院中央清脆的三拊掌,将目光都吸引到這邊後,德寶才一躬身,讓出身後的謝世簡來。
謝世簡便道:“殿下有令,衆兒郎護衛有功,各賞銅錢一貫,好酒一斛。本次行獵所獲,亦可自行帶回處理。”
羽林衛都是家裡薄有資産的良家子出身,一貫錢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麼,可一斛酒就不一樣了。
本朝律法嚴禁私釀酒漿,等閑人家都要趁着年節才能打上幾兩劣酒解饞,如今燕王這般大手筆,羽林衛們登時叫好聲雷動,紛紛謝恩不疊。
沒有去管這些情緒上頭了的武夫,謝世簡走到兩位副将面前,輕聲道:“兩位将軍并其他千戶兄弟,殿下還有别的賞賜,稍後自有人送到尊府。”
兩位副将連忙抱拳,沖謝世簡作了幾個不倫不類的揖,連聲道:“豈敢豈敢。”
謝世簡一手扶起一個,言語含笑,語氣謙和:“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外道。将軍要是推辭不受,那才是與王爺生分了。”
這話兩位參将可不敢應,隻能一臉慚色地謝了賞:“屬下愧受了。”
打發走了羽林衛,又讓德寶按照往年的份例給騎奴們看了賞,就連跟着出門的數十條細犬都得到了加餐後,操心又勞神的謝先生,也終于能夠喘口氣,準備回瑞錦堂歇歇神。
誰知他剛行至那道隔開王府内外院的垂花門,便有個早就等在這裡的身影閃了出來,将人攔下:“先生請慢!”
依言停下腳步,謝世簡朝對面望去,隻見一個身穿水綠色襦裙、丫鬟模樣的人物,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見他看過來,那丫鬟不閃不避,大大方方地上來行了個禮:“奴婢是燕王妃院裡的侍女,小字翠巒。王妃娘娘聽說先生回府,特治下薄酒,欲請先生一叙。”
這年頭禮教未興,男女大防遠沒有明清時期那般嚴苛,但謝世簡仍然不認為在黃昏時分與其他已婚女子見面是個好主意。
因此,盡管對燕王妃此番邀請的原因心知肚明,也素來敬佩此女的為人,謝世簡仍是婉言謝絕:“王妃相請,本不該辭。隻是在下于王爺處尚有差召,實在分身乏術,還請姑娘在娘娘金面前為我轉圜一二。”
見他拒絕,翠巒面色不變,仍是笑吟吟地:“先生自然是要緊着王爺那邊的正事,王妃又豈會為此惱怒?隻是您若是得閑了,好歹去凝晖堂坐坐,方不負咱們娘娘這份美意。”
這種類似于“下次一定”的片兒湯話,謝世簡說起來當然毫無心理負擔,當下答應了一聲,别過翠巒自去了。
等那道天青色的人影徹底消失在了垂花門裡,另一個狗狗祟祟的身影這才光明正大的現身,走到翠巒面前幸災樂禍:“怎麼說,碰到軟釘子了吧?”
看到來人,翠巒暗道一聲晦氣,可惜形勢比人強,她心裡再有諸多不滿,也隻能咽進肚裡,湊出一張半點兒也看不出來勉強的笑臉來:“德寶哥哥好,這大熱的天,您怎麼還在外面呢?”
平時不都和王爺的跟屁蟲一樣,形影不離的嗎?怎麼今天王爺早回去歇着了,這瘟神還在二門外晃悠。
光看翠巒那對骨碌碌亂轉的招子,德寶就知道這丫頭心裡不知道憋了多少罵他的話呢。
隻是在凝晖堂素日打點還算殷勤的份上,好心的德寶公公還是提點了兩句:“謝先生為人再謙和不過,心地又軟和,最難得的是咱們王爺也樂意聽他的話。”
見翠巒眼睛都亮了,德寶心裡冷哼了一聲,又道:“隻是一點,他老人家滿心滿眼都隻有王爺一個,若是旁人想走他的路子,做什麼對王爺不利的事,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公公教訓的是。”
聽出來此事有門,翠巒歡喜地答應了一聲,将右手掩在袖子裡,熟門熟路地塞過去一錠沉甸甸的金元寶,又将聲音壓到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