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嘉安沒擡頭,但是心中有種預感:梁曉康大概是進複賽了。
這種預感沒什麼道理,畢竟他不清楚出結果的具體時間,而老師喊人出去也不一定是告知進沒進複賽。
但是有一瞬間,就在梁曉康從他身邊走過的那片刻,他雖然沒有擡頭,卻有種伸手去夠什麼的沖動。
奇異的、雜亂的思緒像泡泡一樣在腦海中出現又破裂,炸出斑斓的光點。
甯嘉安眨眨眼,稍稍凝神,把注意力轉移回眼前的題目上。
梁曉康翻開老師遞給他的資料,翻開和裡頭的題目大眼瞪小眼。
“這些都要做嗎?”梁曉康合上習題冊,一臉驚恐地看着物競老師。
“傻孩子,怎麼這個表情,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物競老師含笑在梁曉康拿着的習題冊上拍了拍。
甯嘉安猜的沒錯,梁曉康一被叫到辦公室就瞅見了鸠占鵲巢的物競老師,聽對方告訴自己進複賽的消息。
他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被老師迅速地塞了本習題,完全沒有抗拒的餘地。
地理老師從剛好從外頭回來,把坐在他位置上的物競老師趕走。
“一定要寫啊!”老師走時還不忘扒着門對他說。
“好好好我努力我加油。”梁曉康一臉愁雲慘淡,但還是應下來。
課間就隻有短短十分鐘,扣除預備鈴提前的兩分鐘,再考慮到老師為了講完某處知識點而拖地一分鐘,其實短得不得了。
預備鈴響起的時候,甯嘉安把正在寫的題目收起來,然後把下堂課要用的書拿出來。
他擡頭看見匆忙跑進來的梁曉康,也看見了他手上拿着的一本資料。
“恭喜你。”
擦肩而過的時候,梁曉康聽到身邊傳來幾不可聞的三個字。
不過他還是聽清了,露出一個微笑,随即有些驚訝。
他坐下來之後,趁老師還沒有進教室,輕輕戳了戳甯嘉安的後背。
“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梁曉康小聲說。
不過甯嘉安沒來得及轉頭給個回答,老師就飛快地走教室,在講台桌站定,喊了一聲“上課”。
甯嘉安跟着大家一起微微鞠躬,說着“老師好”。心裡卻想着剛剛本來要回頭說的回答。
有些事情超出了常理的解釋範圍,幾乎隻能用直覺來描述。“我很了解你”并不是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解釋,也許是因為在了解的基礎上,甯嘉安對于和梁曉康有關的事情都有着超乎尋常的直覺。
可是這要怎麼組織成簡潔明了的一個回答呢?甯嘉安犯了難,不過好在眼前還有一節課,可以讓他暫時不去想這個讓他為難的問題。
這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時間會有一定的浮動。為了能讓大家都安安穩穩地吃上飯,學校把所有班級分成了三批,分批次吃飯,每星期一輪換。
雖然分了批,但是去得慢依然要排長長的隊伍,所以臨近下課的時間曆來是“兵家必争之地”:隻要老師不拖堂,就是取得了初步勝利;如果老師願意大發慈悲早幾十秒,或者哪怕十幾秒下課,那麼同學們就能在這個時間内從三樓沖到一樓,遙遙領先于其他正常下課班級的同學。
這節是英語課,葉老師講完課文的最後一個句子,離下課還有那麼十幾秒——甯嘉安不知道,葉老師也不知道,盯着手上的電子表看的同學知道,并且蠢蠢欲動,腳上加力,随時做好沖出去的準備。
葉老師把寫滿筆記的教師用書一合,大手一揮,給大家提前下課。
然後葉老師以一個完全不符合平時穩重班主任形象的速度進行了短距離的移動,把自己貼在了牆角,以免被飛奔的同學撞到。
甯嘉安和梁曉康慢悠悠地理好桌上的東西,綴在人群末端走出去,還特别禮貌地和葉老師說了聲“拜拜”。
“嗯,快吃飯去吧。”葉老師朝他們揮揮手,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恭喜你進複賽,之後繼續加油啊,不過課内的功課也别落下。”
後半句是對梁曉康說的。
“知道啦,謝謝老師!”梁曉康說了聲,和甯嘉安一起出了教室。
葉老師的一句話把他們倆之前被上課截斷的對話又拎了出來。
甯嘉安心想:“對啊,選擇性遺忘一向是不靠譜的,越是想忽略某件事情,這件事情越是會以任何方式出現,就像是打定主意不準備找了的東西一樣。”
兩個人快步往食堂走。路上人很多,這一批次的大部隊都在這裡了,不少人都是三三兩兩地湊在一塊兒,一邊走一邊說話,顯得有些喧鬧。
甯嘉安卻暫時沒有說什麼,或者說兩個人都選擇短暫的沉默。梁曉康在猶豫是否要再問一遍,甯嘉安在思考到底怎麼回答。
一直到走進食堂,甯嘉安依然沒有說什麼。喧嘩聲被聚攏在有着高高的天花闆的食堂中,不斷回蕩,在甯嘉安耳畔隆隆作響。
也許是這樣的環境讓他不能集中注意力思考,甯嘉安試圖以此為借口。
但是他其實最能在嘈雜中靜心,這不是一個合格的借口,至少在他身上并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