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回一嘟嘴,氣呼呼地轉向白藤,伸手要去牽他:“薛公子,咱們什麼時候走?”
白藤抱臂在胸前,往旁邊一挪,避開了他伸出的手:“聽聞第四峰下風雪甚大,林子裡常有猛獸出沒,怎麼隻派了你一個人來?”
月回道:“我是冢主親自帶大的,最得冢主信任了。而且夏日山腳不下雪,我們劍冢弟子也不怕猛獸,公子自己就養了一隻山鷹呢,冢裡還有老虎、猞猁……”
老虎?猞猁?白藤忽然有點想阿一了,出來這麼久,也不知那胖貓過得好不好……
月回滔滔不絕地介紹完養在劍冢裡的猛獸,一拍腦門,從懷裡取出一個竹筒,打開來正是白藤前天夜裡寫的信。
驗明了月回的身份,他們便留下小黑管家在客棧看行李,帶着藍尾綠蟻輕裝上了馬車,由月回領在前頭,出城向第四峰的方向行進。
出了城,景色瞬間荒涼起來,目光所及的地方沒有人煙,惟有大片的松樹林和莽原,走入林子深處,甚至可以見到一線一線的白,從旁邊經過時,白藤才辨認出那是未化淨的雪。
翻過望桐十二峰的第十座山峰,就到了蓬明的地界,蓬明人稱這條山脈為“涅特斯涅”,意為“春風吹不到的地方”,足見其寒冷。
老林子裡人迹罕至,除了獵戶幾乎無人會來,因此各種野獸都極活躍,見了人也不知道怕,白藤被一隻竄過去的野兔勾起了打獵的欲望,立刻叫停了馬車,單獨解開煙雲照,翻身上馬。
馬背上的少年人衣袂翻飛,瘦削挺直的背脊如一竿潇然的竹,他勒馬回頭,對黑衣輕狂一笑,刹那間連照下的陽光都黯淡了三分,無論已經看過這抹笑顔多少次,黑衣仍然會被驚豔到,心如擂鼓。
白藤伸出一隻蒼白冰涼的手,黑衣攫住那隻手,任由一股大力将自己拉到馬背上,随後鞭聲一響,駿馬撒開蹄子朝野兔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回嫌棄地看着他們馬匹遠去,扭頭朝藍尾和綠蟻道:“他是誰啊?怎麼一直黏着你們公子?”
綠蟻沒反應過來,藍尾則直接會錯了意,愕然地瞪着他:“白公子不是你家表少爺?你不認識他了?”
“啊?”月回張大了嘴。
“白公子黏人?你怎麼會這麼覺得?他要是黏人二少爺能美瘋了……”藍尾還在絮絮叨叨。
綠蟻反應過來了,拍拍藍尾制止了他的絮叨,慢悠悠道:“他以為咱們是白公子的人。”
出發快兩個時辰了,他們和車内黑白二人都沒怎麼交流過,也難怪月回以為他們是白藤的小厮。
月回剛才的嫌棄之意很明顯,聞言趕緊找補:“我以為你們是薛公子的人,冢主沒告訴我有人和薛公子一起。”
藍尾剛丢了一把剝好的榛子進嘴裡咔咔嚼,口齒不清道:“我們二少爺是浮日城黑家的,和白公子是相好,當然要去哪都一起。”
“可你們二少爺連騎馬都不會,也沒有武功。”月回似乎對白藤擁有這樣的伴侶很是惋惜。
藍尾和綠蟻聞言俱是一窒,黑家家大業大,門庭顯赫,他們做下人的走在路上腰闆都挺得比别人直,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藍尾甚至還覺得白藤配不上自家二少爺,可誰能想到,今天,此時此地,他家金貴的二少爺被一個小孩這樣輕飄飄地嫌棄了!!!
藍尾咽下嘴裡榛子,虎起臉吓唬月回道:“喂,小孩,你可别亂說話,我家二少爺和白公子都不是好惹的!”
“薛公子不好惹我信,但你家二少爺連武功都沒有,能有多不好惹?”月回反駁,并再次強調了一遍自己不是小孩。
“你……”藍尾差點被氣厥過去。
綠蟻從他手裡拿了一顆榛子,慢吞吞地安慰他:“到丈人家了,受些刁難在所難免。”
“這可是黑家的二少爺啊……那麼多名門閨秀搶着嫁都搶不到……”藍尾崩潰得要吐血。
自家金貴的二少爺倒貼給一個男人任打任罵就算了,居然還要被嫌棄……恕他無法接受!
月回理直氣壯地反駁:“薛公子也是名門之後,要不是……”
他不說了——那是整個劍冢的禁忌和陰霾。
藍尾兩眼發直,嘴裡一直無聲叨咕着什麼,綠蟻索性不再管他,還把他手裡的榛子都劃拉到了自己這。
車馬繼續在幽深的林子裡行進,不時跑過一些兔子、獐子、狍子之類的動物,慢慢的,太陽沉入了遠處的群峰後,天黑得透透的,一牙淡色的月伴着群星出現在天邊,遙遙有狼嚎自遠處看不透的黑暗裡傳來,乍一聽令人毛骨悚然。
走在前頭的月回一勒手中缰繩,發出短促的籲聲叫停了□□馬匹,轉身向後道:“附近就是水源,咱們在這裡過夜。”
他将自己的馬挨着馬車栓在一棵粗壯的松樹上,随後從包袱裡掏出驅獸藥粉,繞着車馬撒了一大圈,動作十分熟練。
以前跟着黑衣遊山玩水,也常遇到露宿荒野的情況,停好馬車綠蟻就主動去尋找柴火了,月回對他有些好感,特意給了他一個驅獸的香包帶在身上。
森林裡斷枝随處可見,身上佩了驅獸的香包,也沒有什麼野獸敢來打擾,不一會的功夫綠蟻就抱回了一大把幹柴。他回到營地,黑白二人早回來了,帶回的樹枝上穿滿了剝好皮的野兔、飛龍,還有一隻被長鞭勒斷了頸骨,沒來得及處理的紅狐。
黑衣額頭薄汗未消,一雙杏眼亮晶晶的,滿臉興奮,連外衫都脫了,看來玩得十分盡興。
月回将新拾回的幹柴添進篝火裡,挑出幾根細長的松枝剝皮削尖,穿了打回的獵物在火上烤,綠蟻适時從馬車上取下一個木盒,按動不同的位置可以打開很多個暗格,每一格都是不同的調味料,可以最大程度激發兔肉和飛龍肉的鮮美。
白藤灌下一杯月回取來的山泉水,問道:“你到遠雁城走了多久?”
月回喜歡他,故而答起他的問題格外殷勤:“我不想讓你久等,夜裡都沒敢停,趕了一天一夜才到。咱們明日早些走,後日上午就能到啦!”
他嗯了一聲,又問起了月緒他們的下落,可惜劍冢裡每日進進出出的殺手太多,月回并不知道哪個是月緒,但好消息是祝月沉最近不曾發落過誰,至少能保證現在月緒他們現在還活着。
火上的肉離熟還有一段時間,月回答完話就提起了那隻紅狐,自告奮勇地要剝一張完整的皮出來給他看,說完就拿着自己的短劍跑了。
①、②:同改自高濂《四時幽賞錄·秋時幽賞·保俶塔頂觀海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