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男孩将嘴唇貼在雪茄上微微潤濕、随即輕巧地剪下雪茄頭,吹了吹剪口。他的臉上挂着含蓄而得體的笑,奉上剪好的雪茄。男人接過那根雪茄的同時、向前一握、一拉,他便得到了一隻指甲上染着蔻丹的男孩的手、墜入懷裡的雪兔。
這孩子白皙而伶仃,手感不夠好,但勝在賣相極佳。此刻還沒反應過來會發生什麼似的,隻一個勁兒地撲閃眼睛,直到眼尾被水霧和煙氣熏得泛紅。被抓着的那隻手沒收回去,被他嘗了一口鳳仙花汁的滋味。
他有足夠的耐心享用今晚的筵席。
男人好脾氣地拍撫着他的脊背,手落在孩子後頸,幾乎能完全包裹住那片皮膚,他從第一節脊椎順着往下捋——
“你剪雪茄的動作倒是很幹脆。”
男孩垂下頭喏喏道:“之前在闆前壽司店打過工。”
男人便有些憐憫這貧苦的小東西,卻又對看不見孩子的臉而稍有不忿。他最喜歡看的就是那些被騙得以為什麼都不會發生的羔羊最後發現信任被棄如敝履時的脆弱神情,于是伸手去扣對方的下巴,要他擡起臉來。
唰——
是銀光一閃。
他說得不錯,他很會用刀,割斷他喉嚨的動作幹脆利落,表情漠然好似不過方才片下一塊魚生——隻是完成分内工作而已。
他的血迹濺在男孩幹淨的臉上,因為他隻要最初始的好顔色,沒讓他們做任何妝扮。這個作江戶時代花魁裝束的孩子,把振袖中暗藏的短簪插回如雲的發髻,将臉上沾染着的他的血随意地抹開,手背蹭過嘴唇,那過分淺淡的唇色也因為充血而顯得鮮活起來。
他的懊悔湧上來,竟然隻是因為他生前錯過了享用對方最好容色的時機。
這孩子剛殺完人的模樣,才是最靡麗的。
良夜把落在小臂上的衣領重新拉回肩頭,簡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出和室時,Gin已經在等他。
“任務完成。”他說,又歪頭看了眼另一間和室裡明滅的光。“沒有打翻那家夥的燭台嗎?”
那是他們脫身的暗号,所有人都會死于一場“意外火災”。
“你殺了佐藤嗎。”陳述句的語氣。
“如何?”Gin反問。“你不想他死?”
“沒有。”良夜說。“他不會耽誤我們的時間最好,走吧。”
佐藤說愛他。倘若他不是一邊說這句話時一邊把手探入男孩的衣服下擺,後來還是決定痛定思痛把這孩子送到上司的房間裡的話,良夜大概會信他半個标點符号吧。
不過還要感謝佐藤先生行的方便,如果不是他和這位任務目标有着共通的惡心癖好,他們也不能這麼迅速順利地完成任務。
他們把熊熊烈火抛在身後,期間Gin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但很可惜,他沒有心,沒有愧疚,不會後悔,毫無牽挂。PTSD*是什麼東西?也配困擾一個反社會人士的心理?
“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那就得我來動手了。愛是執着的、麻煩的東西。”
在回到安全屋時,良夜低聲補充道。
他還太小,孩子的身體素質怎麼也不能和成年人相比,在Gin手下最常見的使用方式還是作為迷惑對方的誘餌。
Gin短促地笑了一聲,他解下背後那個通常用來裝着狙擊槍的樂器盒,丢在了良夜面前的桌上。
“這是你第一次完成任務的獎勵。”
良夜面露猶豫之色。
他沒聽過這個規矩,應該是Gin私人的饋贈。但是他此前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狙擊的天分——不如說遠程射擊是他的緻命短闆。
Gin是想讓他反其道而行之,做組織裡最弱的狙擊手,如果不變強就去死嗎?
Gin一揚下巴,意思是打開看看。
那時候還年輕的監護人很好揣摩,隻要聽話就好。良夜拉開拉鍊,盒子裡藏着的物什終于展現在眼前。
那是一把黑鞘的太刀。
銀發青年忽地一伸手,将樂器盒的蓋壓下,良夜迅速收手才避免被夾的命運,他擡頭困惑。這不是你說的獎勵嗎?
“我要看看你有沒有資格收下我的禮物。”Gin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道。“告訴我,假如有一天你無法脫身呢?”
這對于情報人員來說,其實是很常見的死法了。
但良夜猜Gin并不是問這個。
不自誇地說,良夜認為自己是很有被策反的價值的。
他回答:“我會像我母親一樣,戰鬥到最後一刻。”
和望月真白的那一戰,後來讓Gin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早已洗手不幹的黑衣組織前王牌女殺手,比草原上餓了半個月的母獅子還兇悍——如果不是Gin抓住了按時回家的幼崽,最終鹿死誰手還真的很難說。
這個答案顯然是讓他滿意的,良夜從Gin的眼睛裡讀到這一點,他打開了盒蓋。Gin的聲音在他拔出太刀時響起:“這是那個鑄劍師這輩子最好的一把刀,他用自己的命祭了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