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隔着白色窗簾投下,覆在長笛上的色彩就極為輕薄柔和。
女人低頭用指尖輕撫過每一寸,發出一聲低低的悠長歎息,雙肩也放松地垂落下來。
在存放長笛的樂器盒中,卷着一沓調查報告,其中包括腦電波檢測、森川深雪的屍檢報告、緒方真央與緒方遙的食物化驗單、黑川瞳和赤西千奈美的通話記錄…以及從報紙一角剪下的、月見裡凜的死亡報道。
“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們的。”
在無人無事可憑借依靠的前提條件下,能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便唯有己身。
“還希望相見時你不要怪我、凜。”
她将長笛放回樂器盒,鎖入保險箱,起身轉頭——
那是占據了整個牆面的巨大壁畫,光影表現力極真實細膩,畫中人都距離樂器極近、如畫面中央的第一小提琴首席上杉彩、一旁的兩位大提琴首席秋山陽菜和片濑亞矢——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這三人以外,其他的畫中人都面目模糊。
而如果有資深媒體人在場,便會輕易辨認出這是“燃盡症候群”患者們辭世後不久,花信風樂團的第一次“複出”演奏。失去了這批天才首席音樂家的花信風在這次演奏前完全不被看好,也被諸多媒體預言了走向毀滅的末路。
但接班的新任首席們表現極佳,堪稱力挽狂瀾,帶來了近年内如今仍然會被贊賞的完美演出。米花日報登出的合影照,便是牆面上被盡數複繪出來的這一張。
她提筆蘸上顔料,走到牆面近前,再度垂落手腕時,畫中人眉眼含笑、五官清晰,如在身前。
“到你們了。”她喃喃道。“藤野理佳、栗山千草。”
“踏着朋友的屍骨坐上的位置,真的那麼舒服嗎?”
她拉開窗簾,陽台上養着一叢鮮豔的紅山茶。
…
這個計劃也許并不完美,但謀殺成功率是百分百。
沒有提起警惕心的演奏家,隐秘夜場酒吧的私人聚會,一杯常見的加料雞尾酒。
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陌生女人。
以身為畫家的審美中肯地來說,她必須承認這是一雙足夠漂亮的手,盡管有些不像女人的手:五指修長、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且月白完整、掌骨在手背白皙皮膚下微微凸起弧度——如果不是正要端走那杯瑪格麗特雞尾酒的話,她會以欣賞的角度看。
“女士。”她柔聲且禮貌。“這是包間裡的客人點的酒。”
“不若再做一杯吧。”音線微啞下沉,偏中性,和說得上明豔張揚的五官輪廓不符。她對上那雙眼睛,微微吸了一口冷氣。
那雙眼睛一瞬間就攝住了她全部心神、同類感并正預警強烈危險不可回避的直覺驟然将她包裹。她十分清楚眼前這個女人絕對殺過人,手裡沾着血。生物本能幾乎叫她轉身欲逃。
“楚茗小姐。”黑發女人的聲音很輕,喧鬧的酒吧背景音下,隻有她們二人彼此能互相聽見。
她挺直的脊背僵硬,手指已經觸及腰間。
易容和假名是第一層僞裝,但她從未料及會被突發來客這麼快就揭穿。
“你來不及殺死我的。”女人繼續說。“我對你沒有敵意、隻是想給你另一種選擇。”
她微微低下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良久沉默後答道:“我别無選擇。”
這是一個絕無赢面的敵手,她頹然歎息道:“怎麼稱呼您、客人?”
女人曲起手指輕彈杯沿,答道:“Margarita。”
這是在跟她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