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在規定時間内抵達研究所,和Manhattan完成日常的數據交接,預計需要2個小時;返程後,把昨天得到的情報信息再轉手賣出:有些過分年長的“顧客”不信任網絡,必須以紙質資料面接——不算壞事,可以再談價碼——隻是需要開車去一趟鳥矢町;今天的最後2小時則屬于降谷零。
優秀的情報專家制定給自己的日常計劃通常富有時間彈性。
因此Manhattan意料之外的行動并不會影響他太多。
Bourbon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手中的注射器和西林瓶。瓶子容量是15ml。研究員給出委托的理由是她需要實時監控另一個實驗的進程,實在走不開,但這個實驗體必須補充藥劑這點也迫在眉睫。
“全部注射嗎?”他問。
“當然。”Manhattan在微笑裡摻入兩分多餘的熱情:“幫我大忙了,Bourbon。下次你的藥物申請我一定會很快通過的。”
“還有,”她好心地提醒道,“雖然已經做了控制措施,但你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他回以同樣虛假的微笑。
…
暗殺抑或自救,藥物注射不論用途,已經成為代号成員們的基本技能。
但要在這樣昏暗的環境從對方的手臂上找到血管,确實有那麼點難為人。
Bourbon略一思索,還是沒有拍亮開關。現在維生儀器上微弱起伏的心電圖和血氣分析儀跳動着的的信息是房間内唯二的光源,他掃過一眼,憑借自己了解的醫學知識知道這是些恐怖的數據——相較正常指标已經低到離譜,躺在床上的這位居然還能喘氣……簡直是醫學奇迹。
實驗體的左手穿過床邊護欄的空隙垂落下來。那隻手皮膚蒼白、五指枯瘦,凸起的腕關節顯得可怕。再往上看,那個人的小臂正被束縛帶牢牢捆在欄杆上,甚至有些血液流通不暢了。捆縛處有青紫的瘀痕,但留出了一片專供注射的皮膚,血管倒清晰可見,省了不少麻煩。
Bourbon再次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西林瓶,沒發現任何标識。組織的非法研究不計其數,對方會是哪一個人體實驗的悲哀造物呢?
他擡頭、目光定定凝在那張臉上,下意識屏息。
因為那個人的呼吸太微弱,需要很久時間扣在口鼻處的、透明材質的呼吸面罩才會泛起淺淺一層白霧。白霧很快消散,就像他的生命力,因此即使室内昏暗,Bourbon也能把那張臉看得格外清楚。
潛入搜查官發出一聲自己都不知緣由何故的短促歎息。
他低頭将Margarita的手腕擡起來一點方便注射。觸及皮膚時,他覺得自己在摸一塊寒冰。剛把針頭抵上靜脈,Bourbon就被Margarita極其迅速地反扣住手,那力道重到像是想要一鼓作氣捏碎他的掌骨,森森冷意極快地透過皮膚相貼的部分滲透進他的身體。
降谷零忽而有些難過。
他不應當對眼前人産生任何憐憫或同情。正因對方是望月良夜、是欺騙了他們的代号成員,是殺害過無數人的Margarita——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降谷零對自己作為劊子手一員的愧疚感:望月良夜畢竟不是單純的受害者。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他輕聲道。
我們本不該是這樣的關系,不該以如此面目相見。
他沒有掙紮和試圖甩脫望月的手,但對方的力度驟然一松。
混血兒擡眼,對上那雙半阖着的藍色眼睛。望月的眼睫一直在顫抖,看得出來他能睜開眼睛已經很吃力。而在實驗體意識不清的此刻,在這個房間裡,隻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堡壘在一瞬間不受控地碎裂坍塌成流沙——被那種溫柔如潮水的目光沖垮。
那不是Margarita看着Bourbon會有的情态、那是望月良夜看着降谷零才會露出的眼神。
他死去多年也曾懷念過的同期,再一次在這副崩壞的軀殼裡短暫地醒來,但再不能提供半點安慰或溫情了。
Bourbon的本能催發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會是Manhattan聯合Margarita做的一個局嗎?他知道望月的天性會讓他不吝于為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标付出任何代價。
他将目光從Margarita的臉上收回,将針頭緩緩頂入暗色的血管。對方很順從,并且配合地努力擡高了一點手腕,讓藥物流淌進自己的身體。
“良夜?”Bourbon說。他打算再試探一番,假裝自己真的被對方的表現迷惑。
他沒有在目力所及之處看到任何能留下證據的設備,隻有那雙眼睛緩緩泛開一種釋然的笑意。Bourbon看見他無聲地做了幾個口型,但下一秒呼吸倏然加重,蒙在面罩上的濃霧掩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