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和自己打架這件事情真是詭異至極。
“閉嘴。”
“滾開。”
“去死。”
這是每一個望月良夜在兩個小時内說出口頻率最高的三句話。情況相當不妙:他确信自己的記憶進入某種混亂狀态,以緻作為“主意識”的他無法“上升”至“表層”控制身體——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而那些真的隻能被稱之為記憶嗎?
他看見某個周目殉職在排爆工作裡、就職于爆處班的“自己”正在和另一群Casablanca打得不可開交,望月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感歎受過警校教育的就是不一樣,每個拆彈警官都是一打幾。
望月歎息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該像對待人類一樣叫他們“靜一靜”嗎?但這裡還喘氣的就沒幾個度過稱得上是正常的人生,也許他該慶幸還好躺在這裡的屍體比較多。
他應該暫時保持沉默,因為他深知自己會做什麼:望月良夜從不吝于對自己懷抱遠勝他人的惡意,何必觸“自己”的黴頭。
“夠了,”望月說,“‘我’确定鬥争的對象是‘我’嗎?”
這片虛幻的空間霎時安靜下來,徒留呼嘯風聲、虛幻與混沌包圍着他、他們。
“你和我們不一樣。”
“那‘望月良夜’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們和Gin不一樣,”Margarita說,“我們跟‘神秘主義者’也處得來。”
“我們足夠了解這世界上的不平等,我們不介懷也不在乎他人對我們付出的感情、尤其是愛慕和嫉妒。”
“我們不介意用傷害别人的方式來給他們一個教訓,”Casablanca說,“人想要改變,就要有付出代價和得到痛苦的覺悟…即便你我,不外乎此。”
“我們對自己不應得到救贖的本質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其中包括無可救藥的固執。”
“我們需要面對苛刻無情的自我譴責,”望月良夜說,“這是為了避免犯錯,永不背離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我們的外在并非盡善盡美,懷抱的理想主義和奉獻精神高尚也愚蠢;但我們會盡力給他人更中立的評價。”
“——我們害怕已經沒有時間完成應盡的使命了。”
“……”發問者銳評道:“聽起來‘望月良夜’是個神經病。”
“你不就是如此嗎?”他們問道。“集合了我們全部期望的矛盾體。”
他短促地歎息一聲:“謝謝你們的認可,所以…各歸其位吧,把‘方向盤’還給我。”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身着淺藍制服的黑發青年從自己的前輩肩膀一側探出頭來,警校生正看着他:“我不強求你成為我希望成為的模樣…但你是從什麼時候下定今天的決心的?”
“很久之前。”望月良夜回答:“在我得知我出現的原因不久之後。”
“盡管宿命是不可打破的?”
“——畢竟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他回答:“我總是記得每一次死去,每一種經驗,每一段關系裡我得到的信任、歡笑與眼淚——那讓我很疲憊,我有時不得不暫時封存一些,但并不是就這樣永遠把‘我’抛下了。”
“相信我。”
“我會做‘望月良夜’應該做的事的。”
他們無聲注視着他,彼此對視,又再次将目光聚向他——一個擁有更高視角、更多幸運,更甚痛苦的“我”。他們逐個掠過他身畔,這是一段漫長而沉默的時光。
最後一個即将離開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風衣外套的領口還沾着濺射狀的血迹,來源是Gin的子彈。如果不是有無數次重來的機會,終此一生他并不會知道殺死自己的兇手到底是誰、作為一個陪襯,一枚棋子,一個死在多年前隻作為引子出現寥寥幾十字的路人NPC。
望月良夜最開始隻是被警視廳内部卧底出賣、所以被黑衣組織反狙的某個倒黴蛋罷了——但對他與他而言,記憶更深刻的是漫畫從不在意的那部分:父母,妹妹,親友,職責——而現在的望月良夜都已失去。
“别把死亡當作向上攀登的階梯。”他說,接着迎面穿過自己的軀殼,消失在黑暗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