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這裡就像是黑洞，水泥牆粗糙冰冷，連空氣都粘稠，帶着鐵鏽，塵灰和一種從更深層不知何處湧出的……頑固的黴味混合的氣息。他不确定那是否和腐爛風化的屍體有關。

平心而論，這兒真的是個不錯的抛屍地點。

如果被抛的屍不是他的話。

應急管燈把隧道切割成一段段的微光和象征着死的黑暗，他小心地避開積水，一旦觸及，再輕的聲音也會在這裡被放大無數倍，然後被那個該死的家夥捕捉到。他已經跑不快了。

他抖着手摸索外套内袋，掏出一把手槍。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定了定神。他長出一口氣，背部抵住牆壁，側耳傾聽。

來了！

來人的腳步聲像蛇腹鱗片貼地滑行，如果不是在隧道裡，恐怕他根本無法捕捉到追擊者的聲音。那細微的腳步聲像倒計時的鼓點，一下下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越來越近。

——就是現在！

他猛地轉過身，雙手握槍，槍口指向拐角後那片黑暗。

那家夥果然就站在那裡，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對方右手随意地垂在身側，左手按在腰間的長刀刀鞘上。

“站住！别動！”他嘶吼着，聲音因為恐懼而扭曲，汗水從額頭滑落下來，淌過眉骨睫毛，可他不敢閉眼。他努力對準目标：“我沒有藏它！我真的會開槍！求求你，錢都給你，我保證消失！永遠消失！”

那身影果然停住了，但姿态沒有絲毫慌亂。這才令人心寒。

他才看清……這家夥的身形好像不太對……

追擊者一身黑色，衛衣的兜帽也被戴上，投下的陰影恰好擋住了那張臉。他才看見，那并非他所熟悉的能面。

追擊者輕笑一聲，帶着種貓捉老鼠般的意味：“是嗎，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開槍。”這種清亮的音色在這裡響起顯得分外詭異。

“你、你不是……等等、什麼？”他一愣，槍口下意識地壓低。

“看看你周圍。”這個于他印象而言過分年輕的聲音提示道：“堅硬的水泥，狹窄的空間。子彈打得出來，打不中我。它到底會先打中我，還是先把你自己彈成篩子呢？我也很好奇。”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掃了一眼周圍光滑、冰冷且毫無遮擋的水泥牆壁和拱頂，絕望地意識到這家夥說得對，這裡根本就是個死亡彈球台。說到底，他為什麼一開始會上當呢？

不也是因為他懷着萬一要在這裡殺人滅口也比較方便的想法嗎？

可他又怎麼會猜到對面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而是一尊殺神呢。

就在他心神俱震，恐懼壓倒了其他一切判斷力的瞬間，那個人動了。

迅捷而精準的一步斜跨，同時閃電般拔刀！昏暗光線下，一道冰冷弧光驟然亮起，他幾乎能聽見沉悶空氣被撕裂時發出的短促尖嘯。

“啊——！”求生的本能又壓倒恐懼，他發出一聲嚎叫，身體向後一縮，同時舉起左手來格擋。這當然是垂死掙紮的胡來。

刀鋒沒有斬斷手腕，卻深深嵌入了他的前臂。他被這一下劈得整個人向後踉跄，再也握不住手槍。它哐當一聲掉進了渾濁的積水裡。

他顧不得手臂的劇痛和被血液浸透的衣袖，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借對方抽刀的時機用盡全身力氣埋頭朝追擊者腰腹的位置猛撞過去！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他居然還能有此垂死一搏的蠻力，被他撞得後退半步，靴底在濕滑的地面蹭出一道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但也僅此而已了。

在他遲鈍地意識到這家夥的體重好像有古怪時，年輕人憑借超乎尋常的核心力量穩住了身體的重心，右手扣住他撞過來的肩膀，左手長刀順勢一轉，刀柄砸上他的太陽穴。

砰地一聲，他眼冒金星，所有力量被抽空。劇痛和眩暈讓他雙腿一軟，不受控制地跪倒，上半身卻還被對方扣在手裡。

年輕殺手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鞋尖踢在他膝彎。他徹底失去平衡，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嗆人的黴味直沖鼻腔。緊接着，後背被踩住，脊椎咯咯作響，肺部的空氣似乎都被擠出不少。

冰冷的刀尖，還帶着他溫熱的血液，輕輕地點在他後頸的皮膚上。

那冰涼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紮了起來，他不敢再掙紮，隻剩下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

“藥師如來佛！”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喊道：“我給你，我給你！我知道在哪！”

隻要能活下去，扯個謊又算什麼。

追擊者單膝跪壓在他後背上。明明隻要刀尖輕輕一送就能殺了他，可對方沒有這麼做，他感覺到刀尖輕輕偏移，以為對方改了主意，不禁面露喜色，轉過頭想看對方的反應。

一道刺眼欲盲的白光毫無征兆地亮起，瞬間撕裂了一切黑暗。他那張滿是痛苦恐懼還有猝不及防的臉，連同被死死壓制待宰羔羊般的屈辱姿态，以及那點象征死亡的刀鋒都被定格下來。

是手機閃光燈。

他在拍照？！

最後他隻覺得頸間一涼，不再帶着戲谑的偏移，而是帶着一種終結的、不容置疑的精準壓力，驟然刺入。

然後隻有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溫柔而又殘酷地吞噬了一切。

蛇從他身上爬走了，不疾不徐地離開，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

望月橫刀一甩，黏稠的血珠在昏暗光線下劃出幾道細長的暗紅弧線，無聲地濺落在潮濕肮髒的水泥地上，迅速被污濁的積水稀釋、吞噬。刀身恢複了冷冽的光潔。手腕輕轉，長刀就流暢無聲地滑入腰間刀鞘，發出輕微且悅耳的金屬契合聲。

Dubliner的禮物真是一把令人滿意的好刀。

[望月。]系統在他腦袋裡冷不丁道：[她們也在這附近。]

望月熄滅手機屏幕，他打算原路返回。

‘志保和莉央？’

[你不去看看？]系統問。

‘我相信主角。’他的念頭平淡無波，系統覺得比自己的程序還要冷酷：‘不會出什麼事的。’

[哦。這樣啊。]系統說：[不過你再往前走七十米，拐個彎就能遇上伊達航了。他找步美來的，人家走的正規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