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一百歲,這具身體才三十歲左右,正值壯年。
他對過往用過的那些身體印象并不深刻,他隻記得他現在的身體,還有第一具由母親的血肉孕育出來的那具身體。
加入駐紮軍時他還不到十八歲,邊境線的溫度在40度以上,他每天忍着高溫殺來犯的異種和間諜。
殺死第一具異種時他很害怕,有些異種和人類長得一模一樣,江瑞川拿着特制的槍/具擊斃這些外觀上看來和他一模一樣的異種。
他還記得自己殺死的第一個異種,那是個看起來隻有七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從西半區逃亡到東半區。
她衣衫褴褛,臉上全是黃沙,燙傷藏在黃沙下,血痂疊了一層又一層,可以看出傷口一次次愈合又一次次被人造太陽灼傷。
那個孩子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她的父母被感染後為了控制自己異化後不殺死自己的骨肉,相擁在一起,用一根廢棄的長矛刺穿了愛人的身體。
然後指着東半區的邊界線,讓她往那裡跑。
被确認為異種時她還在求着駐紮兵給她一口水喝。
江瑞川給了她一碗水捂住了她的眼睛。
“砰”
子彈穿過了她的頭顱。
孩子死前一直在喊。
——媽媽
——媽媽
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他的槍明明是用來防衛的武器,卻殺死了一個父母用生命換來的孩子。
藍色的眼睛...藍色的眼睛,像水一樣。
他殺死的異種越來越多,第二具第三具....無數具,他已經不那麼害怕了,甚至覺醒出一種爽感。
異種的血是涼的,每次沾到血的一瞬間,是他麻木的殺人生涯裡不可多得的清醒時刻。
邊境線很熱,在連續炙烤的土地上,就連駱駝和馬匹都會被渴死,草木沒有發芽的機會。
他們這種底層的駐紮兵經常一整天都待在戶外,一開始和他同期的駐紮兵因為高溫接二連三的死去。
但他不能動,像個木樁一樣站在那裡,沒過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把屍體處理掉,沒過多久,那些空位又會被新的駐紮兵替補上。
像小孩玩的作戰遊戲,死了之後系統會重新匹配一個新的玩家。
他學聰明了,在殺死異種後會把異種的血塗在身上降溫。
東半區沒有人關心他們這些駐紮兵的死活,獵物的鮮血卻能派上救命的用場。
異種的血溫在24到26攝氏度之間,一具屍體的體溫也在24到26攝氏度之間,這是他第一次觸摸自己的屍體時得出的結論。
異種和感染源分明是個好東西。
砰
李斯禾開槍了。
江瑞川的眼睛眨也不眨,子彈即将抵達他的額頭。
短暫的破空之聲後,子/彈沒有穿過他的頭顱。
李斯禾心裡的猜測正在被驗證。
子彈如同打上一面鐵闆,銀白色的鱗片從江瑞川的臉上冒出來,子/彈和鱗片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火星子從他額頭正中央飛濺,鱗片無法阻擋子/彈的沖擊力,他的整張臉如同一張柔軟的紙被子彈揉皺,子彈迅速在他臉上鑿出一個漩渦。
宋祈聞到了一陣肉香,像是烤鲶魚的味道,不過這味道并不好聞,因為還有讓人難以忽略的腥臭。
“你不是人,你被感染了。”
李斯禾冷靜地說道。
她的手一刻也沒抖,即使這個人和她同屬于審判中心。
村民當中有人發出驚呼,以江瑞川為圓心人群擴開一個圈。那個名叫阿彪的打手看見異化後的江瑞川時居然吓得尿了褲子。
他整個人身體發軟的跌落在地上,又被藍鲸像提一袋垃圾似的拎着領子提了起來。
江瑞川嘗試拔下子彈,他的手背上長出了魚鳍,手心全是黏液,拔起來很費勁也很滑稽。
他放棄了,啧啧歎道:“李指揮,你還真下得了手。”
李斯禾打着圈踱步:“那些被當成祭品的嬰兒裡,有你的孩子嗎。”
江瑞川咧開嘴,他的牙齒消失了,而在他喉嚨深處,幾根白色獠牙明晃晃的伸出了喉嚨。
“何止有啊”
砰
第二發子彈精準地落在上一發子彈後面,二者産生了對沖,上一發子彈往腦子的更深處鑿去。
疼痛加速了江瑞川的異化,魚鳍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來,刺破了他的衣服。
他的背部隆起一座小山,皮膚裂開後從脊柱上長出一面堅硬的魚鳍,這些魚鳍像是骨刺,可以稱得上是兇器。
有膽大的村民将手裡的火把扔到他身上,黏液被炙烤後發出滋拉滋拉的聲音。
他轉身撲了過去,村民瞪大了眼睛,堅硬的魚鳍刺穿了村民的喉嚨,血花呈抛物線濺到另一個村民的眼睛上。
人群驚慌失措的逃開,被血糊了一臉的村民什麼也看不見,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被割斷喉嚨的村民發出絕望的呼喊。
“你你....咳咳”
咽喉處還在往外湍湍冒血,新鮮的血液還有泡沫,江瑞川飲了一口,白色的獠牙被鮮血澆灌後呈現詭異的亮紅色。
江瑞川拎起屍體扔進了潭裡,朝李斯禾走來。
“忘了說了,我和神明做了交換,那是我第一個女兒,她的名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