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膠着間,宋祈選擇用微笑化解不易察覺的緊繃氣氛。
“不會。”
她的語氣很笃定。
“如果你的獵物真的和你遇到的狼犬一模一樣,你應該擔心的是它會不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偷襲你。”
李斯禾感覺脖子上的絲線微微收緊後又松開,這股力不至于讓她喘不過氣,但正好能夠使她感受到這股禁锢,禁锢沒有消失,宋祈是在提醒她。
“就像現在這樣嗎?”
遊獵車裡和狼犬隔着一面玻璃的場面曆曆在目,如果當時她身邊的外國人打出那一槍,狼犬也會在一瞬間沖破那面玻璃。
這根共感體就是那面玻璃,提醒李斯禾不要試圖跨越這道安全地帶。
“祝獵物好運。”李斯禾說。
脖頸上的黏絲瞬息間洩去力氣。
宋祈拉開門時不忘說道:“也祝獵人好運。”
說罷她擰開門鎖,開門的一瞬間冷風悉數倒灌進來,躲在門外偷聽的人沒料到門被打開了,整個身體沒了依靠,直挺挺地摔了進來。宋祈反應很快,立馬往旁邊一躲。
狹小的房間裡立刻炸開幾聲哭天喊地的哀嚎。
“哎喲!”
“都說了讓你别擠我!”海龜一隻手摸着屁股,另一隻手把疊在自己身上的玳瑁往外推。
一陣趿拉拖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海龜四腳朝天,仰面看到了倒轉了視角的李斯禾,李斯禾“嗨”了一聲:“你們好啊,這是你們打招呼的方式嗎?”
海龜眨了眨眼睛。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純路人純路人,你們這是在....聊寵物啊?”
玳瑁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見宋祈的臉色比鬼還難看,一把扯過海龜罵道:“趕緊走,少丢人現眼了!”
海龜的衣服被扯變形了,他扭着身子對李斯禾笑道:
“誤會誤會!”
“别說了!”
聲音漸漸遠去,宋祈隐隐約約聽到海龜在竊竊私語:“我就說李斯禾和藍環有私交吧!你這下信我沒?”
“趕緊閉嘴吧!”
土家樓的最後一盞燈滅掉,宋祈聽到隔壁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熱水壺的紅色顯示燈照亮了角落,熱水的沸騰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很像白噪音,宋祈側睡着,這時卻睜開了眼睛,将枕在頭下的手伸到外面後調轉到另一邊。
木床因為大幅度的輾轉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她一個猛子坐了起來。
李斯禾已經懷疑她了,究竟是什麼時候露出了破綻,宋祈低下頭聞了聞衣領的位置,是氣味嗎?
單從氣味去分辨身份不太現實,吞噬了殘次品333号之後,宋祈身上糅雜了多種味道,這期間一定遺漏了什麼細節。
宋祈躺下來分析這幾天和李斯禾有過交集的每一個場面,那些畫面像幻燈片一樣在腦子裡飛速閃過,腦室的芯片開始滾動紅色的數據條。
畫面從子母潭下和李斯禾初次正式會面,一直到剛剛走出李斯禾的房間,宋祈眼睛充血,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難以分出多餘的注意力去仔細辨别畫面裡的細節。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幻燈片停在了李斯禾房間這個畫面,就像走在斑馬線上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芯片的數據條滞了一瞬,下一秒,數據條開始反方向運轉,像逆向轉動的地球,宋祈任由意識在數據條的帶動下穿梭時空。
時間線精确到分秒,無數紛雜的畫面洪水般一股腦闖進腦子,雨後的泥土芬芳,被密林稀釋過的狂風,牛羊身上可怖的圖騰....
不,不是這些,絕對不是這些。
宋祈鼻腔發熱,腦子超負荷運作,熱水沸騰到了頂點溫度,一百度的水點子散發出水蒸氣叫嚣着跳出壺面,她沒有停下來。
記憶還在加載,芯片如同高速網絡中的爬取插件不斷替她抓取可疑畫面。
那些連宿主都沒有注意到的信息分裝在每個文件夾裡,宋祈像是個驚慌失措的動物,就像那頭被擾亂了狩獵計劃的塞伯利亞狼犬,循着熾熱的土地不安地追尋獵人的足迹。
她此時能夠完全共情那隻賽伯利亞狼犬的所有感知,獵人隐藏在暗處釋放了模棱兩可的信息,賽伯利亞狼不知道留下信息素的獵人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殺它?
李斯禾能夠注意到那隻賽伯利亞狼是因為它出色的狩獵能力和傳奇的故事。
啪
芯片停了下來,像是一輛賽車緊急刹車後轟的一聲撞上路樁後炸地七零八碎,鋒利的殘片産生的沖擊力割斷了賽車手的喉嚨。
鼻血是從鼻腔裡噴出來的。
一大片血點子噴射在純白的棉被上。
太陽穴猛然抽跳,宋祈心髒疼得像要爆炸一樣,她渾身發冷,整個人喘着氣,眼神都開始渙散,恍惚了大概有十秒鐘,她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超負荷了。
人在極大的精神壓力下會異常清醒。
芯片這個爬蟲插件帶給了她有用的信息,宋祈打開了這個潘多拉魔盒,看到了一把泛着銀光的。
瑞士軍刀。
在意識世界裡,她親手用這把刀插進了李斯禾的腦袋,讓她的數字體炸開了花。
在廢棄醫院附近,她用這把刀把李斯禾的鎖骨紮了個對穿。
在竹筏的真假祭司之争中,她用這把軍刀扣住了竹筏,靠近了李斯禾。
李斯禾的反應當時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