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刀拿在手裡轉了一圈,像飲食者欣賞美麗的餐具。
與此同時,熱水壺停止了沸騰,一切都歸于平息。
宋祈手都在發抖,她艱難地爬起來,手剛撐在床沿還不過三秒就軟了下去,她隻好匍匐在床上,用一種很詭異的姿勢給自己倒了一杯滾燙的水。
她吸了吸鼻子,濃烈的血腥氣充斥鼻腔,仿佛烈火灼燒。
李斯禾到底有沒有認出那把刀她并不知道,一開始李斯禾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懷疑,反而很平靜地和她談交易,為的是卸下她的防心,讓她産生僥幸心理。
二人産生交集後,李斯禾開始透露那個獵物的事,宋祈幻視李斯禾在拉美亞大草原時,是如何沿着那些岩石塗抹含有信息素的汗液的。
她一定很自信,自信那隻賽伯利亞狼犬看不清她的意圖。
即使嗅到了味道又能怎麼樣,真正的獵人一定會躲在幾裡之外的安全地帶。
隔着迷彩遊獵車,隔岸觀火。
而狼犬隻會反複焦灼,仔細揣摩。
祝獵物好運。
五個字,她想表達什麼,是在對她說嗎?
李斯禾說的沒錯,她和這隻賽伯利亞狼犬一樣是個異類。
是宋祈太大意了,幾天連軸轉連軍刀都忘了藏起來。
異類,害人害己。
滾燙的水蒸氣将臉熏得發紅。
明明隻是流了一些鼻血,卻好像全身血液都被放幹了。
那隻塞伯利亞狼犬被狼群撕咬時,也是這種感覺嗎?
宋祈感覺眼皮根本擡不起來。
啪嗒一聲,玻璃杯滾在了地上,翻灑出來的熱水把大拇指的根部燙得绯紅,床上的人仿佛失去了知覺,一動也不動,指尖的神經反射性跳了兩下,黏絲疼得拼命頂撞海螺。
可是宋祈昏過去了,連身體裡黏絲痙攣時的疼痛都無法将她喚醒。
.....
兩個小時後,夏威夷房間内。
藍鲸盤腿坐在地上,機械眼珠射出紅色的警示燈,藍鲸在一動不動時看起來不像人,而是一堆沒有生命力的金屬物。
她的一半大腦處于休眠狀态,另一半大腦的内部,機械齒輪緩慢運轉,每個零件配合得當,負責巡視環境,排查有可能出現的任何不利因素。
不出意外的情況下,藍鲸會保持同一個姿勢,雙腿曲起貼着牆面蹲下,就像禽類動物睡覺時永遠都保持一個最容易逃跑的姿勢。她雙手環抱膝蓋,眼睛始終平視前方,這個姿勢通常情況下會保持一整晚。
但今夜,藍鲸的腦袋動了動,紅光暗了一瞬,很快又亮起,這個時間差比眨眼的時間還要短。
夏威夷斷了一隻手後睡得比平時要沉,沒有察覺藍鲸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聲音緩慢而且很有規律,不像風聲引動時那麼無序。
藍鲸扭過脖子看向窗外,保持了幾秒鐘沒有動,像是在思考什麼。
樹葉的響聲停了下來,藍鲸将視線移到床上的夏威夷身上。
在她視線的終點,是夏威夷略帶疲色的面龐。
機械眼珠轉了一圈,發出無法被人類聽到的引擎轉動聲,掃描儀移到了夏威夷的斷手上,定住,放大,藍色光條從頂端落下。
機械大腦告訴她這是一隻斷手的橫截面,鮮血滲出紗布,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圓形。
是時候該換藥了,她想。
她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腹部的開關打開,她拿出了一瓶專門用來喚醒細胞活性,同時又可以殺菌的藥劑。
像平時那樣,她給夏威夷拆開紗布,給新的紗布消毒,給傷口消毒,噴上藥劑後,再纏上紗布,一系列動作下來,夏威夷基本沒什麼反應。
系紗布的時候夏威夷皺了皺眉,嘴裡嘀咕道:
“藍鲸,你們仿生機械人做事能不能輕點啊,我要痛死了....”
夏威夷語氣不是在責怪,倒像是在撒嬌。
撒嬌,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表現出一些依賴行為,就像是渴求母親安慰的嬰兒。
藍鲸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眉心處的仿生皮出現了兩條細微的褶皺。
聽了夏威夷的話後,藍鲸盡量壓低了聲音,嘶啞着說:
“對不起,下次你可以把我的儀器精确度調高一些。”
夏威夷翻了兩次身,被子滑落到胸前,藍鲸替她把被子往上攏了攏,問:“你睡不着嗎,夏威夷。”
夏威夷睡眼惺忪:“窗外有什麼東西啊,好吵。”
玻璃窗外,長長的指甲摳着玻璃,刺耳的聲音在窗内聽來像是隔了一層牆。藍鲸餘光掃描到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投射在玻璃上,藍鲸沒有任何反應,她嘗試吸引夏威夷的注意力。
“今夜的風很大,青港市是季風氣候,今夜可能會有雨。”
她愣了一下:“睡不着的話,需要我為你調出一些安睡方法嗎?比如,唱一首哄睡的兒歌。”
夏威夷果然沒有往窗外看,她思考了一下,甕聲甕氣說道:“還沒聽仿生機械人唱過歌呢,來一首呗。”
藍鲸卡頓了一下,不成調的哄睡兒歌咿咿呀呀地唱着,像是從留聲機裡放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