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伴随着平緩的呼吸聲進入了夢鄉,藍鲸左半邊的臉還沒有縫合,裂縫在風吹日曬後呈外翻的形态,露出黑色的機械體。
她垂着眼睛,臉上竟然出現了和猙獰面容極其不相符的微笑,就像是投進海裡的一粒沙子,笑意轉瞬即逝沒有驚起絲毫的波瀾。
她做了一個從來都沒有做過的動作。
手放上夏威夷蓋着的被子上,跟着歌曲的節拍,輕柔地打着拍子。這個畫面看起來很怪異,因為正常哄小孩睡時的姿态一定是放松的,可能還會伴随着搖晃,總之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她這樣緊繃的姿态。
而就在藍鲸側後方的窗外,一個影子趴在窗戶上,貪婪地往裡面窺伺,剛剛的樹葉聲就是影子在牆上爬行時碰到樹葉發出來的。
啪嗒、啪嗒。
影子像是瘦長的鬼影,身上拖着長長的黏液,鬼影伸出腦袋,黏液因這個動作被拉長後又彈了回去,發出令人作嘔的粘膩聲響。
玻璃窗在顫抖,五根血紅色的長指甲從縫隙裡伸了進來。
藍鲸沒有停下來,而是漫不經心地唱着搖籃曲,她的脖子扭轉了180度,身體明明是側對着影子,但臉卻是正對着。
搖籃曲停了下來。
噓。
藍鲸将食指豎在唇中間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笑了。
黑影子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瘦長的手縮了回去,它發出一陣低吼,普通人聽到隻會以為是野貓在叫。
黑影子的四肢緊緊吸附在牆上,這時,它的手腳朝着反方向扭去,長長的頭發因地心引力往下垂,看上去就像一隻長了人臉的蜘蛛。
兩個小時後,宋祈的身體有了一絲知覺,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眼皮沉得像灌了鉛,聽覺最先恢複。
風聲裡夾着忽遠忽近的童謠聲,玻璃窗正在以極小的幅度連續不斷的震動,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抵着窗戶撞擊。
砰砰砰
玻璃窗顫動隻有在台風天才會出現,宋祈在地表時遇到過一次特大等級的台風,台風肆虐隔離帶時會拼命撞擊玻璃。
那場台風破壞力很強,道路上的車輛被掀翻,數木被攔腰折斷,死傷人數一直在上升。
這個時候即使躲在房間裡的人知道當下很安全,但是在聽到台風路過家門口時的聲音也會産生莫名的恐懼。
面闆沒有預警過台風,宋祈坐起來時順便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杯子,童謠聲就是在這時傳來的。
“傀娃娃,傀娃娃
抱着姐姐找媽媽
姐姐扔在床底下
姐姐掉在房頂上
姐姐在地下睡着了
姐姐臉上畫滿花
我抱着姐姐的臉找媽媽
媽媽這就帶寶寶回家”
聲音很近,宋祈的瞌睡蟲一下子就吓跑了,她直挺挺地坐了起來,腦袋下意識的往右邊看。
右邊是走廊,宋祈睡眠淺,一旦走廊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缺失的睡眠還沒補夠,眼皮下方的神經一跳一跳的疼。
她揉了揉眼睛,視線盡頭的畫面模糊了兩下才逐漸顯影。
勁草的頭趴在窗戶上,兩顆黃豆大的眼珠咕噜噜轉着,宋祈猜測勁草或許得過某種神經疾病,無法控制眼珠的走向。
宋祈坐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到窗前,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勁草頭低低地垂着,黑色發絲擋住了一大半的臉,她渾身都在抽搐,一隻手在身上胡亂抓撓,抓破皮膚後傷口滲出鮮血,流到指甲上。
“找.....”
“找.....”
宋祈打哈欠:“找什麼?”
話音剛落,宋祈打到一半的哈欠吞了回去。
勁草的狀态很不對勁,宋祈剛剛睡醒的時候沒有仔細看,這時她和勁草隻有一窗之隔,她看見勁草一直控制不住地發抖。
宋祈轉過身看了看淩亂的床,她知道自己睡覺一向不怎麼安分,喜歡亂撲騰,經常是在床頭睡下,在床尾醒來。
她有一個習慣,睡前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看一眼房間外面的過道,如果以床頭為坐标,土家樓第二層的過道是在右手邊,左手邊是玻璃窗。
但剛才她是從床尾醒過來的,方向在此時發生了調轉,走廊在她的左手邊,右手邊是玻璃窗。
宋祈整個人定住了。
這裡是二樓,房間隻有兩個窗戶,一個靠近走廊,還有一個靠近樹林,靠近樹林的玻璃窗下方沒有任何支撐物。
勁草現在所處的位置不是走廊。
也就是說,她是在沒有落腳的情況下走到了另一扇玻璃窗外,和她說話。
宋祈耳朵裡“轟”的一聲。
勁草用頭一下又一下的撞着窗戶,她的頭皮分泌出黏液,撞向玻璃移開時黏液會拉成一條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