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傷害你。”柳娘僵着聲音道。
何元生停頓了幾秒,解釋道:“我知道,隻是在想我坐在此處合不合禮數,想來想去還是站着為好。”
“您說,我聽着就是。”
柳娘一愣,捏杯盞的手緊了幾分,明明心下觸動,但這樣的尊重讓她崩潰,出口的話就成了惡言惡語:“用不着假惺惺的!”
如此裝模做樣她見得多了!
“我知道你的目的,”柳娘壓下上頭火惱的情緒,涼聲道:“你想找那些下落不明的小姑娘們,對嗎?”
“是。”何元生心道了句果然,眼下的種種他也知道會有場談判,不會無緣無故找上他,或者說她有什麼是需要他們去做的。
這事還不會簡單。
“我管不着你是丢了家裡人還是天生菩薩心腸,既然我這裡有你需要的……”柳娘主動交代,不知是面前人純善地太會讓人放下警惕,還是她在黑夜裡走得太久,再微弱的光亮她都不敢舍棄。
她道:“……我們之間做個交易。事成之後,我告訴你所有,同樣你……也要幫我完成我的事。”
話語落下,沉默了會,何元生委婉拒絕,作了一禮,道:“恕晚輩不能從。”
柳娘渾身冰涼,希望破滅,卻又聽他如實道:“做交易講究誠心,你知道我的意圖,我卻完全不知道你的,無所知便不能為。”
柳娘被他的耿直噎到,抿了抿唇,半晌才問了他一句無關的話題,“聽說何公子是半路轉為學醫的,我能問問為何不科考了?”
“志不在此。”其實不然,但其中緣由他覺得不足為外人道也,于是統一了這樣個說辭。
柳娘點頭,又問道:“……當朝的一國之母,何公子有過耳聞?”
為了避諱,百姓人家就連幼子孩童都是知道的,何元生說道:“薛家,薛國公的嫡長女,自幼以太子妃的身份培養。”她提到這,何元生忽而就想起一樁奇事。
薛國公年過半百,長子在朝堂得聖上賞識,其膝下庶子庶女皆受到蔭蔽,謀個一官半職輕而易舉,為官的各個精明,官官相護私下巴結的多了去。
好幾年前,薛國公的嫡次子薛钊莫名其妙喚了奇症,老國公愛子心切遵醫囑将其送到好山好水之地修養,皇後胞弟,這事聽說聖上還問了嘴當作關懷。
薛钊、薛钊……普天之下還有哪個薛钊?何元生一下就聯想到曹邦去衙前街茶館裡打聽到的消息。
他愣了愣,看向面前脊背堅.挺,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一個胡亂的念頭乍然而起。接下來的兩刻鐘,何元生隻剩沉默,當了個不算合格的聽衆。
回去的時候走的正門,不知不覺天暗下來,已經酉正兩刻了。肩上莫名的沉重,何元生垂着頭,心中想着其他事,沒看見眼前,一下子撞了上去。
“公子這是玩得樂不思蜀了?”芮钰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低頭掃了眼他懷裡抱着的東西。
何元生微愣。
他仰頭看了下周圍的環境,目光重新落到面前人的臉上,喃喃:“……好巧,你怎麼跑這地方來了?”
“是啊,真夠巧的。”芮钰涼下了聲音,帶着幾分諷意,看了他一眼,随即轉身往回走,沒管何元生了,不想與他言語的态度,明眼可見。
一路上,何元生欲搭話,顯然前面的人沒想給他機會,隻得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
“……何大哥,你去哪了!快把我們急死了!”從日正出去,到了現在這個時辰都不見人影,她們幾個四處找,生怕出事,賀蘭蘭留客棧守着,看着兩人一前一後回來,她忙跑上去急着說道。
“我……”何元生一時啞然。倏爾想到方才,她……剛剛是不是在擔心他?他朝賀蘭蘭匆匆道了兩句:“去見了個人,先把他們叫回來吧。”交代完這句,何元生徑直上了樓。
走到芮钰房間門口,停頓了幾秒,擡起手敲了敲門。
“……還有事?”芮钰面無表情開門,站在門口并未有讓他進去的打算,盡管這房費不是她出,盡管她現在的身份是寄人籬下,還是需依附門外人才能活下去的柔弱女子。
芮钰時常懷疑,面前這位大善人是眼瞎了還是缺心眼?她這懈怠到随心意的演技,她這漏洞百出的裝腔作勢,真的有讓他如此相信不已麼。
她每每都當是最初……柔弱姿态給他印象留下得極為深刻,所以往後凡事先入為主,不由思考地自動找尋借口壓下了疑慮麼。
她承認自己甘拜下風,對魅閣的女子重新另眼相看,自己的确不及格。這幾天尤甚,她該是黏人的、離開一步就受驚落淚的……
該以這樣的形象來對待她的救命恩人。但眼下,她看到面前這張依舊清秀的面孔,心底裡莫名就升起一股惱人的火。
真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見,一個她從未接觸到的全新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