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燈火闌珊,人來人往。
幾個小孩從對面歡快跑來,笑聲灑了一路,鳴甜側了側身子,避開他們,望向前方正在吃着夜宵的人們,陷入到迷茫的情緒當中。
她是個極度追求完美的人,對自己的身材和樣貌有着無比苛刻的要求,不允許臉上長一顆痘,也不允許腰上長一絲贅肉,所以,自律到了極緻。
因此,這樣稀松平常的夜宵,她從來沒有吃過,可是,因為一場癌症,她不得不面對乳.頭溢液糜爛的恐怖症狀将會出現在精心養護的身體上。
在漫長的治療過程中,她還會發胖,會脫發,會浮腫,最終,也會無可奈何地死去……
這樣的人生,還自律什麼呢。
一陣灼熱的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鳴甜停下步子,擡眸望向頭頂的點點星光,看了看随着風擺動枝桠的梧桐樹,最後,望向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腦子裡那個模糊又瘋狂的念頭終于清晰地浮了上來。
她希望在身體徹底潰敗之前,有人能夠用欣賞贊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連忘返,給她最後留下一個美好的紀念。
這個人不是方萊,隻能是别人。
幾分鐘後。
鳴甜推開一家酒吧的門。
酒吧内音樂聲震耳欲聾,濃烈的熏香混雜着香水和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五顔六色的燈光下縱情搖擺着無數男女,像一條條被欲.望操控了的蛆蟲。
她眉一蹙,掉頭走開。
鳴甜雖然起了獵豔的念頭,但也有原則:不搞醜男;不涉足有婦之夫;不碰那些不合口味的男人,哪怕他們是世俗觀點裡的絕世大美男。
這裡的男人都太俗了。
夜風灼熱,她在街邊找了張長椅坐下,刷了一會兒社交軟件,還是一無所獲,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附近的地圖。忽地在長街盡頭發現一家名喚“奇妙之地”的美術館。
奇妙之地。
這名字有意思。
鳴甜循着路線走過去。
那家美術館的檐下挂着兩個淡藍色燈籠,與皎白的月光交織相映,透着一股子清冷神秘的氣息,莫名地沖淡了幾分夏天的燥熱。
鳴甜在藝術品界摸爬滾打多年,第一眼便覺得這家美術館的主人很會利用外部環境來營造氛圍,主人和客人的審美應當都不俗。
她喜歡有獨特審美的人,于是,便提着裙子走過去。門推開,一排更小些的燈籠映入眼簾。
燈籠之下是各式各樣的畫作,從油畫到水墨,從素描到大膽率直的線條畫,再往裡走,還出現了幾幅童趣十足的卡通塗鴉。
這些畫沒有署名,也并不是來自哪個名家的臨摹作品,從畫風的變化來看,倒像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或公子哥一時興起,将自己的随筆收集起來,開了一間美術館玩玩。
音樂輕緩,蒼蘭香味淡雅怡人。
雖然這些畫沒有什麼藝術氣息,但偏偏自帶一股旺盛蓬勃的生命力。鳴甜漸漸沉醉其中,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到了美術館的最深處。
那兒有扇門,門的四周縫隙透着一圈紅光,在昏暗的走廊裡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門的裡面,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藍色燈籠發出的光與紅光的沖擊過于猛烈,鳴甜站在門外,腦中突然閃過幾個血腥畫面,冷靜了思索幾秒,有些無語地笑了起來,這兒是廣州,又不是緬北,哪來那麼多器官買賣的地下場所。
她握住門把,将門推開。
門隻是打開了一個窄得不能再窄的小縫,鳴甜忽然停住了動作,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片刻後又沸騰起來,心髒失控一般狂跳。
那片暗淡的紅光裡,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對着她,身穿一件黑色襯衫,肩膀和背部的肌肉線條在紅光照射下像一位冷酷的石膏模特,袖子挽到手臂上,正在面前的水池裡攪動着什麼。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水波蕩漾着微弱的聲音。
鳴甜看到紅光中,從她身體裡分離出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長發飄飄,面若鬼魅,一臉興奮地靠近她的耳邊,喃喃低語。
鳴甜,吃掉他。
這五個字在唇邊滾過一次又一次,鳴甜用力閉了一下眼,将高跟鞋脫下,小心翼翼地跨入門内。每走一步,胸腔裡的火便燃起一寸,以燎原之勢迅速燒成一片狂放的火海。
她确信,在和方萊相處的五年裡,從未有過今天這樣驚心動魄的時刻。
在生命末尾的十字路口,終于出現了一個清晰明朗的坐标,從她的腳下蔓延出一條虛線,筆直地指向那個男人。
這是命的指引。
這是玄而又玄的命給她挑選的最後的男人。
“妙妙?我說過沒事不要進來。”男人聲音低沉沙啞,“我看你是沒吃夠上次的教訓。”
他沒有轉過身來,手依舊在水池裡攪動着,語氣有些許被打擾到了的不悅,卻也莫名有着幾分寵溺的意味。
妙妙。
這不太像是一個男人的名字。
難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這不是一個太美麗的猜測,鳴甜不願違背自己的原則,但也不想錯過如此美味的獵物,無功而返也不是她的性格。
她彎腰将鞋穿上,朗聲道:“你好。”
男人聽到陌生聲音,疑惑地轉身。
他的個子很高,臉龐被房間裡晾曬的幾串照片擋住了,鳴甜隻能看到他的黑色襯衣松松散散地敞着,有幾塊腹肌在紅光下若隐若現。
很結實,也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