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朓此刻搖頭歎道:”可憐可憐。”
李皎疑惑道:“什麼可憐?”
周朓沉吟片刻,才道:“顧昭的女兒,乃是我的表妹。”
随即眸色幽暗,喟歎道:“顧昭固然奸猾,可我表妹心思單純,幼年失恃,卻攤上了惡狼般的父親,如同身處狼窩一般。”
李皎聞言驚訝不已,先前她聽周朓喚顧昭都是直喚其名,從未聽過他喊姨父,驚道:“我竟不知你家和顧家有這樣的淵源!居然是親家!”
周朓望向李照,點點頭,神色沉重,繼續道:“那都是先前的事了。自從姨母一死,我們家便和顧家徹底斷了往來。”
李皎反應極快:“你姨母是被顧昭害死的?”
周朓長歎一聲,道:“是也不是。姨母是憂暴而亡,姨母身邊的傅母說姨母是被顧昭氣死的。因姨母嫁入顧家後雖謹守婦道,卻依舊不被顧家衆人待見,顧家人皆以為我姨母家世微末,攀附勳貴。姨母......就這樣郁積成疾,幾年前就病故了。姨母病故後我被叔父派往顧家吊唁,哪知那顧家隻将姨母的喪事草草置辦,府上連靈幡也未挂。我偷偷去打聽,才得知這顧昭又與吳郡大族結親,隻待我姨母一死,馬上迎娶大族女。是以喪事也隻是草草而過。姨母仙逝時,我的小妹才十二歲,我那時去看她,見她一個人孤零零跪在靈堂,一句話也不說,隻看着姨母。”
李照和李皎皆是心下一沉,在心中對這位名存實亡的顧娘子暗暗憐惜。
周朓頓了片刻,繼續道:“我離開吳郡不久,就聽聞顧昭又娶了新婦。再過了兩年,我派人再去打探小妹消息,卻始終杳無音訊。前不久才偶然得知小妹被人推下了水,一度昏迷不醒。我本以為小妹也會随姨母而去。”
周朓的嘴角浮現一絲欣慰的笑意。
“好在蒼天有眼,尚憐憫小妹。一月前我聽聞小妹已然痊愈,恢複如初了!隻是卻被顧昭那厮囚在鄉下,便想着尋個機會将她接來丹陽郡,也好過讓她待在吳郡受氣。隻望主公能看在小妹孤弱,垂賜寬宥,對她網開一面罷,如此,朓感激不盡!”
一陣靡靡樂聲從後院傳來,聽起來像是琵琶聲,其間夾雜稚嫩的人聲。
“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失去親人和朋友。我沒有響亮的嗓音,也不具有動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顆誠摯的心,在這美好的夜晚,我要介紹我心中的歌,獻給我的親人和朋友。”
周朓和李照皆聽不懂這歌者在唱什麼,初時隻是稍稍疑惑,後不再理會。
李皎聽了卻笑而不語,因她早已聽出這是白未晞在放聲高歌,這丫頭從小古怪的很,時常一會兒一個主意,是以她并不在意,隻覺得白未晞少年心性,便由她胡鬧,也不加阻攔。
而此刻的周朓自然不會知曉自己的表妹已經被李照接回了丹陽,就在眼前,恐怕也并不知自己真正的表妹早已命喪黃泉,李照和李皎思及此處,皆是暗暗歎惋。
李皎并不想讓周朓來尋白未晞,更不想讓他接走白未晞,可面上卻寬慰笑道:“盡可放心,既是阿朓之妹,她若來了,我必以禮相待。”
周朓如釋重負,朝她們二人感激一笑。
“那麼朓便替表妹先行謝過主公不殺之恩。”
隻是想到随時可能攻來的劉顧大軍,周朓不禁心驚肉跳,神色轉而凝重。
“劉理既已下了讨檄書,一定會調集全部兵力随時進攻,主公可想好應對之策?”
三人當下讨論布防的事宜。
“鐵門啊鐵窗鐵鎖鍊......”
“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
那歌聲又幽幽飄來。這歌聲聽來當真是“妙不可言”,令一向端莊的周朓聽了頓感後背陣陣發涼,坐如針氈,也忍不住頻頻向後院張望。大概是終于忍不住了,周朓突然中斷道:“且慢。可否......”
李皎知道他定是被侄女的歌聲惹惱了,卻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問道:“阿朓,怎麼了?”
周朓深吸一口,極為無奈:“可否先叫那歌者消停片刻?”
李皎立馬依言吩咐侍女讓白未晞閉嘴,片刻後那瘆人的歌聲果然沒了。三人繼續商讨。卻不料,才半晌,又有一陣陰森森的樂聲飄來,有如鬼魅夜行。
周朓深感無奈,心亂如麻,卻也隻能憑借意志不去聽這擾人的樂聲。哪知那樂聲卻愈發響亮激昂,恨不得充滿他頭腦。這麼難聽的樂聲,為何要在他耳邊久久萦繞?聽得他耳朵快要起繭子了!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李皎見他神色恍惚,面色通紅,似是在極力隐忍,關切問道:“阿朓,你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麼?”
周朓強裝鎮定。
“沒有......主公放心,我很好。隻是這樂聲聽得我渾身發冷......”
李皎往後院望了望,目光深沉,對侍女低聲喝道:“叫她給我滾回去睡覺,不要大半夜鬼喊鬼叫!”
“不好了,不好了!”
另一小侍女自後院跌跌撞撞跑來,神色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