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祜見李照冷眼相待,不肯引他去見美人,頓感無趣,兀自自言自語:“有酒無樂,可惜可惜!”
周朓此時面色鐵青,出聲喝道:“阿祜,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絲竹之樂?”
周祜卻毫無悔意,笑道:“兄長真是迂腐,良宵美景,美酒佳肴,怎能獨獨缺了仙樂和美人!”
門口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嘎吱嘎吱”聲,方才的小侍女踩着木屐,嘩啦一聲推開門,慌慌張張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李皎這時本在氣頭上,見小侍女接二連三如此莽撞,将酒杯往案上用力一摔,厲聲喝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是養了一群飯桶麼?一天到晚隻知道給我火上澆油!一點也不知給我分擔!”
小侍女吓得跪拜在地,淚濕雙睫,哀聲解釋道:“府君饒命啊,女公子她......不見了!奴婢帶女公子回房睡覺,女公子說她睡不着讓我去端些安神湯。結果我剛把湯端來,她......就不見了。”
李皎聞言心下大驚,眉頭緊皺,思慮片刻,料想城中已是宵禁,路上都是巡視的士兵,府中又戒備森嚴,諒她狗膽包天,也不敢貿然亂走,遂安下心來,神色轉而平和,回首對小侍女和顔悅色道:“起來吧。别去找了,讓她自己玩去了,等她玩累了,自會回來的。”
又細想侄女方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喝安神湯?轉而疑惑問道:“她今日怎麼突然要喝安神湯?”
小侍女答道:“今日女公子上街,走到半路讓我去買饴糖,等我轉身回來尋她,就見一群舞刀弄槍的刁民追在女公子身後喊打喊殺。”
李皎心中暗忖:“這孩子得罪了什麼人,鬧得這麼厲害?”又擔心侄女受傷,着急問道:“沒打着罷?”
小侍女搖搖頭,豎起三個手指頭,喜滋滋道:“沒呢,女公子好好的,今晚還吃了三碗飯!”
李皎聽了如釋重負,心中滿是憐惜和疼愛,嗔怪道:“這孩子怪貪嘴的!也不怕把肚皮撐破!”
周祜在旁神色古怪,哈哈大笑:“真是吓人!這是甚麼娘子,怕不是那田裡的老黃牛!”
李皎接上去附道:“存心要把我吃空!”
周朓若有所思,片刻疑惑道:“說來也巧,我今日也遇到了歹人,不由分說便朝我擲果子......”
說罷又不自覺按了按猶有淤青的額角,一時按得傷處隐隐作痛,隻好放下手。可額角兀自突突直跳,惹得他心煩意亂。
李皎聽他一說,又聯想到侍女方才的話,冷笑道:“這壞孩兒怕不是把人家糖鋪子吃空了又付不起錢,被人家拿棒子追着打!”
小侍女又道:“那群刁民全是女的。沒有一個男的。”
李照聞言也忍俊不禁,好在她耐性尚佳,一時又忍住了笑意,不然就要将口中的酒液噴在周祜衣上。
李皎看了看周朓,又不經意瞥見旁邊的屏風後影影綽綽,縫隙裡夾着塊衣角。當下疑窦頓解,心下猜到了七八分,笑道:“就該讓那群女刁民拿着大棒子朝她屁股狠狠打一打,替我好好教訓一頓這個小猢狲!”
她這時心念一動,有意吓一吓屏風後那人,倏然轉頭問周朓:“可記得擲傷你的那人長甚麼模樣?”
周朓搖搖頭,遺憾道:“不曾。”
沉吟片刻,緩緩道:“我被賊人以果擲中後,隻顧着查看傷勢,不及去抓賊人,加之場面喧鬧,賊人已逃走,我一心但念着盡快趕來,便也顧不上她了。”
李皎有意瞥了屏風一眼,忽然加重語氣道:“我這就叫人将擲傷你的蠻子抓起來!必然要好好懲戒,餓她個十天八天!叫她供出底細!”
室内發出一聲巨響,衆人循聲望去,但見室内西北角的一方屏風轟然倒地,屏風下露出一雙女子的繡鞋。那女子被屏風砸中,摔得四仰八叉。小侍女驚喜交加,叫道:“女公子原來在這裡,叫奴婢們好找!”
當即急匆匆上前去扶她起來,那女子還未及她上前,便一鼓作氣,骨碌碌從地上爬起來,又以袖掩面,看起來甚為悲恸。周朓這才看清,原來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身裁雖未長足,卻自有一段風流袅娜。小侍女上前詢問道:“女公子摔得掉眼淚啦?我扶您回房。”
此時卻傳來李皎的一聲冷笑。
“哼,甚麼摔疼了,她皮糙肉厚着呢!怕不是做賊心虛!”
那少女站定,兀自以袖掩面,聞言又欲轉身脫去,哪知不辨方向,一頭撞到了牆上。小侍女攬過她一臂,指着西北角的小門,笑道:“女公子走錯了,門在那呢!”
那少女嘴裡咕咕哝哝,不知在嘀咕甚麼,樣子看起來呆愣愣的,十足好笑。小侍女撫着她,二人本欲轉身自西北角小門轉身離去,卻不料李皎叫了一聲:“且慢!我可沒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