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仆役疾步上前,欲搶過他手中的棨戟。
李照猜測他應是遁走時随意抓了這根棨戟權當拐杖,又想到現下情勢危急,伸出一臂阻攔那仆役的去路,厲聲地喝斷道:“不要理他,現下救火要緊!”扭頭對揚濯沉着地勒令道:“先生你快走!”
目視他一瘸一拐地走遠後,她再一次仰首望向火光沖天的西北角。遠處的書齋屋頂幾乎成了一片火紅。
…………
已成了一片灰黑的書齋前,一名黑衣男子被綁縛于樹前。
一把涼水潑下去後,身着黑衣的男子猛然轉醒,神色惘然地望着衆人。李照立在他身前,周仲成剛被被仆役從火場中救出,臉龐被火熏得黢黑,身上潦草地披了件外衣,坐在後面的胡床上,不停地咳嗽。
李照手執着馬鞭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臉,嚴厲地逼問:“閣下為何而來?”那刺客死死盯着李照,神色忿恨,咬牙切齒道:“便是為了殺你們這群搜刮民脂的狗賊而來!”李照不禁失笑道:“殺了我你能得到什麼?”
李照趕赴火場時,此人昏迷在豬圈中。府中衆人皆不識此人,那便是刺客無疑了。不知是誰派來的刺客,這般蠢笨,居然在豬圈中被活捉……
周仲成咳了一聲,沉着地道:“和刺客廢話這麼多做什麼,殺了便是!”李照未置可否。
那人神色黯然,喃喃道:“今日天公不作美,來日我若殺了你們和劉豫,便能救陽羨百姓于水火中!”李照隻覺這人愚昧冒進,搖了搖頭,目帶哀憐地道:“你以為殺了我們便能解救陽羨的百姓,你就能成為衆人矚目的俠士?”
她的目光掃過刺客年輕的臉龐,見他濃眉入鬓,宴會上驚悚的畫面曆曆在目。李照不禁訝然:“我見過你,你叫......褚玄對麼?”那青年遽然擡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雙唇顫抖道:“你居然記得我?”随即又黯然失色,慨然歎道,“今日注定要在你的手裡身敗名裂了。”
他本是劉豫手下,劉豫因在陣前出醜而被調至陽羨,褚玄也随他而來。劉家父子敗北,被陽羨百姓聲讨,褚玄為了洗白自己的聲譽選擇殺死舊主,于是他選擇躲在豬圈中順時而動,卻未曾想到會被炸暈。
李照微挑眉梢,哂然一笑:“我何時說過要殺你?更何況殺了你于我何益?”她負手踱步,頓了片刻回視褚玄,目光犀利,冷冷道,“我問你,倘若所有恩怨都能憑殺戮化解,那麼當今天下為何紛争不休?”
這話可不單單隻說給褚玄聽。
褚玄神色茫然,沒有作答,一雙大眼定定望着她。一旁的周仲成倏地發出一聲冷笑,李照沒有理會,停下步子,對褚玄冷峭地道:“你記住,殺戮隻會讓人不斷地失去,并不能從中有所裨益。今夜我不會殺了你,但......”
她忽地靠近褚玄,聲色低沉,帶着脅迫的意味。褚玄有些畏懼,惶惶然問道:“什麼?”李照唇角微微勾起,不緊不慢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意圖行刺官吏,當發配充軍。”
......……
那盞銀燭忽地閃了閃,視線忽明忽暗。如今已是三更天,李照放下手中刀筆,疲倦地擡起眼簾,銀燭的燈芯已透黑,手中的文牒還未謄抄完。李照暗暗心道:“難怪忽明忽暗。”起身拾起剪子正欲剪去燈芯,門牖忽地“哐啷哐啷”響起來,還未待她轉首,一團身影夾着風雪破門而入,滾進了她的懷裡。
李照低首望去,與一雙略帶驚恐的清眸相視。揚濯隻着亵衣,身披錦衾,溫軟的身軀在她懷中不住地顫抖,偏偏不說明來意,這讓李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着他柔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揚濯身子忽地一軟,傾倒在她懷裡,李照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愈發緊張,連聲問道:“發生何事了?”揚濯未作答複,從她懷裡掙紮着起身,低低喚了一句:“能否扶我至床邊?”
李照這才想起他還跛腳,小心翼翼地扶他至床邊。未料到他一碰到床,居然恬不知恥地往被窩裡鑽,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連頭都不露。看得李照瞠目結舌,不禁咋舌道:“你這是來睡覺了?”
床上那隻肥碩的“蠶蛹”停止了劇烈的蠕動,鑽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俊秀的臉上挂着恣肆的笑意。
“嘿嘿嘿,那不然呢?”
自己前番為他牽腸挂肚,不想他挂念的居然是自己的被窩,她心裡不禁生了股悶氣,略為不悅道:“大半夜的你可别來煩我!我可沒空陪你!”
揚濯在床上滿意地打了個滾,仰首望她,神色舒暢,欣喜地叫道:“哇,你這被窩好香,用的是什麼香?”
見揚濯顧左右而言他,李照再也憋不住心底那口氣,跺了跺腳,秀眉微蹙,提高音量叫道:“滾回你房去!”說着就掀開被子,在被子裡一頓摸索,扯着他手臂往外拽。
揚濯面色驚惶,慌慌張張叫道:“可别把我丢出去,外面風緊得很!我房間被燒了......”
聽他言及此處,她才猛然想起府中一些廂房已經坍塌,心也陡然軟下來,按在他手上的力度也小了許多。停頓了片刻,她攙扶着揚濯回了床沿,面上兀自嚴肅,正色道:“那你為何不去尋其他人?”揚濯脆聲叫道:“我可不要和那些仆役睡在一起,他們臭得很!”又怯怯道,“我的仆役今夜如廁把腿摔斷了……”李照聞言神色愕然,玩笑道:“為何不去找周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