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沉默地看着他,面上沒有表情變化。陸續一步上前,忿忿地警告道:“周兄弟,今日是你我二姓結好之日,可不要因小失大!”
周祜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望着陸續輕笑道:“小古闆,好久不見呐,屁股還疼嗎?前幾年你大父打你的樣子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陸續捏緊了拳頭,壓着喉嚨道:“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要貪戀口舌之快!”說罷又在李照耳邊低聲道:“我們走,不要理會這種人。”
拉着李照和未晞往正堂上走。卻聽得新郎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不是讓你把這根馬杆扔了麼?”衆人循聲望去,新郎怒氣沖沖地朝堂下的小孩沖去,劈手奪過小孩手中的馬球杆,頭也不回朝門口大步走去。
小孩被他兇惡模樣吓得哇哇大哭,他的母親快步上前,将他抱在懷裡不停地安撫。哭聲這才止住。
矮婦人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腳,急道:“這根杆子多貴啊,是用蜀地的.......”
這時新郎的父親也出來了,瞪了她一眼,婦人低下頭,沒有說下去。新郎的身影出現在影壁前,又匆匆略過他的父母,往屋子裡去了。他的父親氣惱得胡子飄起,朝着兒子的背影嘶吼道:“不許回去,片刻就是吉時了,你給我站在這裡!”他吩咐仆役把新郎捉回來。新郎被幾人架着,到了影壁前。
李照站在堂下,卻感到腳下一陣異樣,擡起腳,拾起一小塊黃色的符紙。上面字迹清秀:鎮鬼神。這熟悉的字迹.......莫非他也來了?她心中一凜,警惕地環顧四周,卻沒找到那人的身影。
門口傳來一聲鑼響,仆役叫道:“吉時到,迎新婦!”
仆役們急急忙忙架着新郎往大門外去,新郎忽地跳起來,叫了一聲:“我不要去,我不要出門,要是出門了,我會死的!”
他陡然摔在地上,仆役們起身要将他扶起,他卻一把甩開他們的手,奮力地向屋内逃去,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新郎的父母在一旁唉聲歎氣,不知所措。父親搖了搖頭,深為無奈地道:“算了算了,再等等吧。”新郎的母親卻嗚嗚嗚地哭泣,一邊拿着帕子拭淚,一邊嗫嚅道:“他前些日子還不是這樣的,自從那次回來就變了個樣......”
李照疑惑問道:“哪一天?”矮婦人抽泣道:“自從去歲臘月......”新郎的父親倏然轉過頭,瞪着她道:“大喜的日子不許提這個!”又對李照歉笑道:“犬子讓府君見醜了。”眉頭仍然緊緊皺着,未有半刻放松。
李照向他見禮。一行人上了正堂,落了座。
堂下的舞女穿着帶珠的舞鞋,随着絲竹的節拍一下一下地點在鼓上。
清越婉轉的笛箫聲中忽起了一陣泠泠的琴聲。衆人循聲望去,見一紫衣公子端坐在西側,正低頭調試琴音,正是周朓。
未晞扯着李照衣袖,在她耳邊悄悄地道:“他們家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新郎撞了鬼?”周朓忽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首向她們望來。李照搖搖頭,豎起一根手指,朝她“噓”了一聲。
未晞悻悻,又去問陸續。陸續低聲道:“這位周公子是本地出了名的人物,以前最喜歡打馬球,為此還特地夷平了一大片墓地。以前倒是沒見他怕鬼,怎麼今日倒是怕起了?”
未晞颔首,贊許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怕不是他做了什麼虧心事。”陸續道:“是了,不過我們不要亂說,這件事讓他們折騰就好了。”
新郎的父母把仆役叫前來,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仆役面露猶豫,新郎的父親在他背後重重地拍了一掌,厲聲喝道:“讓你去就去!”仆役躊躇着,邁步往門外去了。還未待他走出去,門口響起一道人聲。
“不用請了,我已經來了!”
笃笃的幾聲響,一根木杖出現,緊接着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赭色的鬥篷旁插了幾根長長的雉羽。一圈赭色的鬥篷裡顯露出一張蒼白而年輕的臉龐。棱角分明的額頭,眼梢微微上挑,眼皮卻往下沉。漆黑的眸子表層有一層水汽,使得那孩子氣的臉上有些憂郁。
李照捏緊了酒杯,心下一驚:“他怎麼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