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在她指尖的力度逐漸變大,指甲開始用力地嵌入她的皮肉。李照隻覺一陣刺痛,本能地将手縮回去。他卻擒住了她的手腕,滑進了她的衣袖。
“呵,原來是個奴生子。”
李照愕然,猛地甩開他的手,向後倒退一步,又慌張失措地将衣袖往下拉,試圖掩蓋。他方才按的那處有一枚烙印,那是屬于奴婢的烙印。
每一個未被賣出的奴婢都會被人販子打上烙印,如此無論奴婢們使出渾身解數逃走,也會被人認出捉回來。李照也曾是這樣過來的,作為一個漂亮的猴子被人販用鐵鍊拴住脖子,直到有人将她買走。
她渾身都在劇烈地戰栗,呼吸也變得急促。
揚濯捕捉到她的慌張,啞啞笑道:“你以為你把衣袖拉起來便無人知了麼,骨血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我道你為何這般低眉……”
“别說了……”
李照怒道,嗓音顫抖。滿腹的委屈和恐懼正一點點地蠶食她的理智。她緊緊地将右手覆于左手的衣袖上,勉力地隐藏衣下的疤痕。那條傷疤所承載的過往足以摧毀她的體面和勇氣。
揚濯愈發興奮,如同一隻嗅到血腥氣的猛獸,喋喋不休道:“呵,真是令人感動,一個奴生子居然成了太守的兒子。想必府君付出了不少。你說若是姓陸的那小子知道,他會不會寬慰你呢?”
她害怕陸續知道她的過去,怒斥聲中帶着驚懼。
“我讓你住口!”
“哈哈哈哈哈哈!”
揚濯放肆大笑,笑聲蓋過了她憤怒的咆哮。
她的左手攥緊了袖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咆哮,在廊道間激起了回音。李照意識到自己已然失态,鎮定心神,壓着喉嚨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想死,便好好回答。”
笑聲戛然而止,揚濯忽地把臉貼在栅門上,一臉認真地盯着她道:“你願意為了我去死麼?”
李照惘然道:“這是什麼道理?”
揚濯道:“你既不肯為我去死,如何救我?”他忽地笑起來,“不對,與一隻帶着皮弁的猴子講人話有什麼用?還不如坐以待斃。”
李照聽他三番五次譏諷自己,耐心早已消磨殆盡,咬牙切齒道:“早知你性情頑劣,行徑下流,我就該一棍子将你打死!也不至于留你到今日禍害他人!”
揚濯道:“向你這種沐猴而冠的奴生子求饒?還不如自刭。”
李照捏緊了拳頭,怒道:“住口!我不是奴生子!”
這三個字眼如細針一般深深紮入她心中,激起陣陣刺痛。她先時覺得此案有蹊跷之處,揚濯心性純良,怪異的舉動許有他的道理,遂深夜探牢。不想卻被他屢屢羞辱,不由得悲憤交加,氣得渾身發顫。
揚濯往她身上瞥了一眼,譏笑道:“看來還沒學會人話,隻會用這幾個字。不知李皎買你所花的錢有沒有你身上這件衣服貴呢?”
李照轉過身,背對着他。
揚濯以為她這是被氣得七竅生煙,心中愈加得意,不敬之意愈發鮮明。
“哈哈哈,你瞧瞧你,長得跟個女人家似的,臉皮像豆腐一樣,手臂還沒我大腿粗,長得跟個瘦猴似的,李皎是囊中羞澀,才買了你這個瘦猴麼?”
她确實是被李皎撿回來的奴婢。李皎剛撿到她時,她快要餓死了,在牢獄裡奄奄一息。她不知道李皎是出于什麼目的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奴從牢獄撈出來。也許是湊巧。也許隻是可憐她。而她靠李皎的憐憫,頑強地存活到了現在。
曾以為将過去的烙印緊緊遮蓋着,便能徹底變成一個幸福的普通人。這層遮羞布卻在今夜被人揭開。
李照忍住一腔怒火,轉過身子,舉起地上的酒壇。
揚濯卻以為她心生怯意,愈加狂妄地沖她大喊:“你不是将軍麼?哈哈哈,堂堂将軍居然膽小如鼠,你這官不會是李皎為你買的吧?多少金,我也去買一個。”
她撥開封酒布豪飲,迅速轉過身子,朝還在興頭上的揚濯猛噴。
清冽的酒液撲面而來,帶着火辣辣的疼。揚濯始料不及,捂着臉驚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她擒住手腕,李照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再次朝他猛噴。
揚濯這才意識事态嚴重,卻兀自不肯放低姿态,抹了抹臉,沖她罵道:“你瘋啦!沒臉沒皮的臭猴子,在你老子面前裝什麼将軍,信不信老子把你皮都揭了,看你還敢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