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那顆懸着的心登時涼了大半截,她不知該如何才能使陸續心緒暫平,一聲接一聲地道:“阿續......阿續......”
陸續放開她的手,叫了一聲,踉踉跄跄地往前撲去,一直撲到那女子身邊,抱頭痛哭:“芷蘭阿妹......你怎會死呢?怎麼......怎麼就死了?”
他的哭嚎聲變得凄厲而嘹亮。
陸續忽地用手重重捶地,忿然叫道:“都怪我沒用......沒能看好你......”
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猛地扭頭問仆婦。
“我阿妹是怎麼死的?”
仆婦們撲通下跪,連連磕頭,把地闆磕得咚咚響。
“我們在官道上走得好好的,女公子說要下來解個手,不想剛從車上下來,便鑽出個黑衣俠客,将女公子劫走了。我們腿腳沒他快,追不上人,隻見着他抱着女公子往山裡面去了。本想趕緊進城報官,哪知城門忽地就提前關了。我們沒有去處,便摸着山路找了一天一夜,終于...在一處山洞......找到了女公子。女公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是血。老奴走前去一探,誰知......竟然沒氣了。老奴又捏了女公子的手,沒想到......已經涼了。”
仆婦哆哆嗦嗦,講到後面再也忍不住,開始嚎啕大哭。
陸續怔怔地凝視着地上的堂妹。陸娘子雙目緊閉,面色慘白,雙唇烏黑,唇縫間猶有幾絲殘血,脖子上還有一道極深的傷痕,似是劍所傷。
李照回顧仆婦方才那番話,細細思量。她說的那黑衣俠客莫不是師伯。思及此處,她也無法鎮定心神,吓得手也開始忍不住發顫。若是師伯殺了周箸,又殺了陸娘子,揚濯與他又是同夥……
她閉上眼,不敢往下多想。
隻是......隻是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何他們對周陸兩家有如此深的恨意?
神思恍惚間,陸續抓起她的手,牽着她往外走去。他們走至中庭,雨潑濕了她的半張臉。她半閉着眼,心裡一陣惶惶。
陸續要帶她去哪裡?
“走!殺了那混賬!”
他抓着她往牢獄走去。正值梅雨季節,空曠的道路上雨積成溪。他們沒有打傘,很快被澆濕了全身。
李照在原地站定,脫離了他的掌心,對着他吼道:“現在不是殺人洩憤的時刻,最關鍵的是保持冷靜!事情遠非你想得那般簡單!”
陸續回過神,一步步向她逼近,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冷笑道:“冷靜?你讓我冷靜?死的是我妹妹,你讓我怎麼冷靜?”
他提起那把劍,繼續往前奔去。李照将他一把拉回,在他面上不重不輕地扇了一耳光。
“陸續!你給我冷靜!能不能不要像個孩子一樣給人添亂!”
她這時思緒有些混沌,情急之中都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
陸續定定地望着李照,捂着半邊臉,滿臉不可置信:“你居然打我?還說我像小孩一樣?”自嘲地笑了笑,“是了,在你們眼裡,我隻是個會給人添亂的小孩,對自己對家族沒有半分貢獻,你說得對,我是沒用的害群之馬......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笑聲一顫一顫的。
“陸續!不要急着下定論……”
陸續回首瞪視她,目光狠厲。
“那你教我,教我啊!”
李照沉痛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受,但是也不能......殺人枉法啊!你想想你妹妹的在天之靈,她難道情願看你舍棄大好前程,淪為一個不折不扣被人唾棄的敗類?”
陸續停下來,忽地蹲坐在地,掩面痛哭。須臾擡起一雙猩紅的目,帶着仇恨的語氣對她道:“你為什麼到現在都在掩護他,難道在你的心裡我隻是一文不值的敗類?”
他繼續道:“我花了四年陪你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你在陸家被人欺負時,我給你撐腰出氣。你在陽羨城遇險,我也寸步不離地陪着你。可是你呢,你到頭來,又回報了我什麼?難道我對你的情誼便是理所應當的麼?”
李照據理力争:“不!你對我的情誼我時刻銘記在心,隻是現在并非談情誼的時候,我們應該想想怎麼把這件事情查清楚,為冤者伸張正義。”
“可事實不就擺在哪麼?那個揚濯殺了我妹夫,現在又殺了我妹妹,他們的屍體就擺在那!還需要什麼證據什麼理由!”
他扼住李照的手腕,大聲咆哮。李照甩開他的手,怒道:“這場鬧劇也該就此結束,你我都無權幹涉他人的生死!”
陸續兀自喋喋不休:“可你從未對我有過公正!李照!枉我對你一片好心,你是個自私涼薄的人。老牛都會掉眼淚,你卻從未掉過眼淚!”
李照先前被揚濯羞辱了一番,又被陸續這般說,悲從中來。她捂着陣陣發痛的心口,擠出一抹冷笑,道:“對!如你所說,我就是個冷漠無情,自私涼薄,不仁不義的人!我殺人不眨眼,你們最好離我遠遠的,當心哪日我不悅,便将你們都殺了!”
話音甫落,她隻覺心口劇痛,接着一陣頭暈目眩襲來,眼前的陸續和遠處的二人變得扭曲模糊,最後化為了一陣昏黑。
沉重的身子開始搖擺不定,最後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