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走到揚濯身後,方欲揮刀,特使猛然喝斷:“哎,刀下留人!”周家人正滿心期待,豈料特使半路使詐,皺着眉叱問道:“特使何故改變主意?”
特使指着揚濯笑道:“你瞧他那腿。”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揚濯臀部翹的老高,一雙腿哆哆嗦嗦地在扭來扭去。再往他面上瞧去,兩眼緊閉,眉毛扭曲,看起來似乎是在忍耐什麼。
台下一個小孩咯咯地笑起來:“阿母,他要尿尿!”圍觀衆人登時捧腹大笑,場面一度由沉重轉為歡快。
有人嚎了一嗓子:“這位小兄弟,你趕路急,且忍一忍,到了那奈何橋再撒個痛快!”
揚濯擡起頭,咬牙切齒道:“滾!”
他的全身被緊緊捆住,動彈不得,臉朝下隻能瞧見台下行人的破爛的草履。
耀目的日光曬在他一側臉上,汗水淋漓而下,很快濡濕了他的額頭,然後是鬓角,最後流到脖子上。他覺得很癢,卻騰不出手,偏偏此時小腹中的酸脹感又一陣陣地湧來,使得他隻能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展現在衆人面前。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一旁的柳氏姊妹,驚叫道:“哎呀,這不是莊子上的柳嫂子麼,怎麼也來了此處。造孽啊造孽啊!”
原先喧嘩的人群忽地沉靜了片刻,甚至傳來了抽抽嗒嗒的哭聲。依聲音來聽,似是個女子。
特使叫人給揚濯松了綁,讓他去解手。揚濯重獲自由,甩甩酸痛的手腳,微微舒展四肢。他有些狼狽,完事也不敢把頭擡起,牙齒卻磨得咯吱作響。
他是很恨李照的。畢竟他錦繡般的前程全毀在她的手中。當初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将自己發配到這荒涼地,自己怎會遇上這些許荒唐事。可惜他滿腔的忿恨既無紙筆記錄,也沒有人願意傾聽,于是便如同洪水一般湧進了他的血脈,他感到全身的骨骼都在顫抖,血脈正在贲張。
劊子手的腳步聲逼近,像是死前的走馬燈,李照的身影忽地從他面前一閃而過。他想起了她,猛地擡首,向人群吼道:“李照!卑鄙小人!虛僞至極!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他的目光快速在人群中逡巡,卻沒有抓到那張令他憎恨的臉。揚濯不死心,繼續用惡狠狠的目光捕捉每一個可疑的身影。
遠處有隆隆的響聲,衆人初時并沒有過多在意。此處是市集,車和牲畜來來往往,嘈雜是再正常不過的。才過了片刻,那隆隆聲近在耳邊,人群這才意識到事态不妙,紛紛四下逃竄。
特使和周家人的目光也被吸引。待他們看清,登時面色慘白,驚慌失措地往四處散開,場面一度變得混亂。
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先是幾匹馬,而後是十幾條黃牛,瘋了似地朝人群奔來。牛叫聲,馬鳴聲還有人的尖叫混在一起。
台上瞬時變得一片寂靜,劊子手也不知逃到了何處。揚濯向後退了一步,卻因身形不穩跌坐在地。特使提着衣裙,腋下還夾着那卷帛書,正笨拙地下台。
牛已經要奔到台前了,他居然還在磨磨蹭蹭。
揚濯心道:“他是不是腦子壞了?”
電光火石間,揚濯瞥見一個灰黑相間的長條身影“嗖”地從特使身側一閃而過。
揚濯揉揉眼睛,正待看清時,卻聽得耳邊沉悶的咕咚一聲,接着是一聲慘叫。揚濯放眼望去,特使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動。
揚濯見他憨态可掬,原先淤積在心中的煩悶和忿恨登時化為喜悅。他樂不可支,放聲大笑。特使面露難堪,方欲起身,那幾條牛就要沖上前,吓得他雙手一松,圓滾滾的身軀滾進了台下的縫隙。
黃牛和馬在市集的十字路口中橫沖直撞,很快向各個路口分散去,沒了蹤影。見危險遠去,衆人這才松口氣重返刑場。
剛喘上一口氣,特使傳來一聲尖叫。
“壞了!壞了!那帛書不見了!”
周孚正在周家人的攙扶下邁上台階,聽了這話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他急不可耐地推開身側的周家人,跑到特使面前抓着他的肩膀着急道:“怎麼回事!”
特使被他晃得頭暈腦脹,兩眼翻白,隻好抓住周孚的手,一臉心虛地解釋道:“呃......君侯你聽我解釋。方才是這樣,我正在爬台階呢,那牛就這麼朝我沖過來了,我就感覺腦袋好像被什麼東西踩了一腳,然後我就被這東西踢到了台下。”
周孚那三角眼都要繃圓了,他用力搖晃特使,失去了往日的耐心,怒道:“長話短說!”
特使受到驚吓,把脖子往衣領裡縮了縮,支吾其詞道:“呃......總而言之就是有個不知道什麼東西踢了我的頭,然後聖旨......就不見了。”
周孚怒目圓睜,愈發緊地抓着他的衣領。
“到底是什麼東西?!”
特使張着嘴巴,眼睛轉了一會兒,忽地瞪圓。
“哦哦哦,我想起來那東西在我耳邊嗷了一聲。”
坐在地上的揚濯笑了一聲。
周孚原先面色稍緩,這下直接怒不可遏,一腳踹在特使軟綿綿的肚腩上,把他踹得老遠。
“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