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桖眼睛一頓,頭又低了些,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挨罰。
“我來解決,不要再找這些了。”
不要再找這些,讓你痛苦的東西了。
楊桖以為他嫌自己幹得沒結果,失約了,連忙焦急擡眼看他想辯解,但在看到他眼裡不加掩飾得擔心時又失了聲。
他沒說話,隻是将東西一件件收好小心的蓋上絲絨布将一切恢複成原樣,
擡眼露出笑容。
不似往常那樣輕松,他眼底含着太多絕望、無奈,可又極緻堅定的笑。
“可能不行,”
程榴心忽然沉下來。
“我的一切,生命、情感、連名字都是他給的,我沒辦法停下。”
直到生命驟響之前,我都會窮盡一切去找你的。
程榴很慢的眨了下眼,第一次生出迷茫的感受。
楊桖的世界裡,居然存在一個就算痛苦也會用生命去追尋的人。
很難描述這一刻的心情,曾以為徐逆旅是他最重要的朋友,直到今早他甚至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許自己是不是那個特殊的存在,原來都不是。
思緒混亂下不可明說的嫉妒湧上心頭,他真想開口問是誰。
越界了。
腦内冷漠傲視聲音如鐵鍊捆住所有冒出來的想法,讓他狼狽的堪堪停下,面上保持着體面又虛僞的平靜。
楊桖沒注意到他,将東西收好也順便收拾幹淨情緒,擡頭變得與平常無異露出笑,語氣淡淡:“看來今天找不到了,喝點什麼嗎?”
他起身走進窄窄的廚房打開單門冰箱,啊了一聲又合上,扭頭和程榴對視。
冰箱庫存告急,他摸摸鼻子道:“樓下便利店買吧。”
程榴目光變了些,楊桖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無聲無息地湮滅,他斂了斂眉心中有些不安卻又無法阻止。程榴淡漠地移開眼,颔首後向門口走去。
從潮濕的樓道出來,天空一時間變了樣,進屋前天光大亮的豔陽天如今一絲陽光也透不下來,黑壓壓的厚雲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壓的人沉悶。楊桖走在前面,忽然沒頭沒腦蹦出來句:“我小時候有個哥哥。”
程榴身形微頓一瞬,轉過眼注視他。
楊桖沒有扭頭,也不管程榴聽不聽懂,自顧自說下去:“他人…很好,負責任,學習好,長得也好,把我當作親弟弟照顧,永遠都把最好的東西給我,他在身邊時我從沒受過委屈。”
他擡眼,天空廣袤無垠,盤旋的麻雀怎麼也找不到栖木。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空氣一時間死寂,過了會兒低低的聲音響起。
“後來,他走了,什麼都沒留下,我醒來時隻來得及看他上車。他沒看見我…也可能不願意吧,一次都沒有擡頭過。那天特别冷,烏雲也多,說起來和今天還挺像的。”
說到最後一句他輕笑了一下,程榴走在他身後默不作聲望他,自己的背脊此刻顯得那麼單薄,像是一個全是裂縫的瓷娃娃,足夠精緻卻又一碰就碎。
不知不覺到了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門口,楊桖收起思緒回頭終于看向他,有些涼的風吹亂他發梢,他挽起眼有些為難和無奈道:“那些是唯一能找到的他留下的東西了,對不起。”
我實在抛不下。
程榴喉嚨有些緊,半晌嗯一聲,低沉又輕的聲音一瞬間被風吹散。
他與他擦肩而過先一步走進小店,語氣平淡:“隻要你順心,我會永遠支持你。”
永遠的定義太過遙遠,可他卻說的笃定,或許并不是為了對方,而是自己早在不知何時起習慣了有他的生活,就算隻能是朋友,他也想抓住。
隻要楊桖覺得開心,放不下又有什麼所謂,他會默聲站在後路上,他需要時一擡眼就能找到,有什麼不好。
又是一點風帶起衣擺,隻不過這次風裡殘存的栀子木香也匆匆流過,像是轉瞬即逝的擁抱将他圈住又松開。
楊桖羽睫輕顫,最後擡腳跟了進去。
結賬時楊桖下意識和爺爺問了聲好,半天沒有回應他擡眼才發現原來的白胡子老頭不知何時成了個陌生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看了看兩人随後恍然問:“你就是楊桖吧?”
楊桖愣了兩秒随機點頭,那人便彎下腰不知道在實木桌台裡找什麼,身後的台曆還停留在上周,那人終于擡起頭将一個有些鼓的信封遞過來,開口道:“老頭子前些天突然頭疼回老家養病了,走之前放心不下特意囑咐我,等你回來把落下的東西還你,還說這次算他請你。”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楊桖愣楞接過信封,在摸到凸起的形狀時忽然整個人停滞,像關掉的擺鐘連胸腔都不再起伏。
一個硬币大小的、凹凸不平的圓片隔着牛皮信封與指腹緊貼。
他顫手将東西拿出,烙刻小熊圖案的銅币項鍊安靜躺在手心,一雙眼空洞地落在上面,他像是丢了七魂六魄般僵硬低頭,手拂過腦袋。
硬币無聲懸落在胸骨正中央,終于再次與心髒同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