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的樓閣實際并未依托在殿上伸展出的枝丫上,但李長悠被牽引而來的靈力确實通過那些黑壓壓的枝節供養着樓閣。樹根從李長悠腳下往上無聲攀爬,并無惡意地輕點李長悠手背。
刹那間,不屬于她的記憶斷斷續續在腦海湧現。
迷迷糊糊中,她隻隐約感覺到它們甚至隻是在逐鹿城之上,似乎在逐鹿城出現前的千年萬年裡,它們就已經在此。
然而不等她繼續沉浸在似夢非夢的神遊中,對面那方殘影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存在,隻不過礙于二人中間隔着一道無形的琉璃屏障,彼此的身影在對方眼中總是蒙着一層氤氲水汽。
那人似有些疑惑,朝李長悠這處走近一步,手背上自來熟樹根早已随着那人靠近,麻溜地重歸地下。
李長悠手邊傳來輕微的拉扯感,若有若無的金線随着對面走近的動作合攏幾分,她隻稍稍低頭便看見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何時與對方綁在一起的金線。
好在金線十分寬裕,僅扯動一次,便又拉長幾寸,不至于讓李長悠被人拉到另一邊。
她眯起眼,目光如薄刃般掠過對方朦胧臉龐,就這樣兩相對峙,靜默無言。
“蒙上真道君青眼,道君所指萬幽宮諸考驗今已完成,在下愚鈍,曆時百年方堪迷障,然向道之心可昭日月,乞賜道統機緣,授以大道玄章!”
不知隔着屏障的兩人僵持多久,殘影身後露出一道惶恐不安的聲音,李長悠耳尖微動,目光飄向那道更為模糊的灰影。
灰影的眼神如影随形地黏在道君身上,不時望李長悠這方疑惑張望,在他看來,此處隻有一堵牆,道君在此徘徊,或是在猶豫是否賜予自己道統。
想到此處後,灰影不得不急切地試圖争取,但說完後他又跪伏在地,頭埋得極低,生怕冒犯道君。
道君倒是沒什麼反應,但李長悠表情明顯一僵,她眼神微滞,随即驚訝地落在那位上真道君身上。
上真道君這個稱呼,長生界雖然少見,但得益于李長悠在宗裡打鐵的日子實在過于枯燥,寒生大部分時間也跟着被拘着,備感乏味時,最愛念叨要做上真道君給自己打雞血,因此她對這個稱呼并不感到太陌生。
所謂上真道君,多是對已飛升之人的尊稱,可據李長悠所知,現在整個長生界都沒有一個上真道君。
思量至此,她眉梢微沉,眸色如深潭。
實際上,得了逐鹿城碎片後,沒有人比李長悠更熟悉逐鹿城的氣息,但顯然,她頭上飄着的那兩處樓閣,與逐鹿城可謂是格格不入。
逐鹿城不知道給她幹哪裡來了,對面如果是貨真價實的道君,那她無疑是位不屬于長生界的域外道君。
若是域外道君,能賜下道統也是情理之中,李長悠琢磨着灰影祈求賜下道統的話。
“王道法脈,今日贈汝。”道君語氣莊嚴,聽上去約莫是個三十上下的女子。她将注意力從李長悠這方挪開,轉身邁進那座雪白樓閣。
逐鹿城供養的是一份域外王道道統?李長悠眼眸微閃,腦内靈光乍現,似乎想到了什麼。
逐鹿城的金龍至死也沒聽說過他有拿到過東極島道統,難不成這域外道統是給他自己預備的!
李長悠後知後覺地咽了咽口水,她甚至懷疑,宗裡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逐鹿城還有這處地方的存在,否則連洞天福地隻是有些域外道統的消息都被宗門如此重視,更别說逐鹿城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道君和道統。
她的思緒不自覺飄遠,直到一道白光打斷思路,李長悠望着光點處,道君已然登上那座素白樓閣。
一聲微弱嗡鳴響起,隻見道君獨坐閣中,屈指在道統玉碑上輕輕一叩。
“謝道君厚賜!若有驅策,在下必敬候法旨。”灰影激動的聲音久久回蕩。
一塊幼兒掌心大小的玉片從天而降,随着灰影的消散一道離去。
樓閣上輝光更加耀眼,李長悠卻面色古怪。
她懷中鎮山令顫動,幾乎要在白光的呼喚中飛出去,李長悠反應迅速,急忙按住它,鎮山令掙紮的力度不小,帶着李長悠也有些東倒西歪,這下道君原本浸在樓閣陰影的側臉此刻也悠悠朝她偏轉。
李長悠被看得背脊發直,匆忙從丹田抽出大量靈力強行壓上鎮山令,多餘的靈力從鎮山令上彈開,不少彙入地面。
然而,鎮山令還沒消停下來,熟悉的雷聲先劃破逐鹿城天際,李長悠茫然擡頭,隻見逐鹿城上方的虛空中有銀光閃現,光點一張一弛間,竟合上了她的吐息。
李長悠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指尖,銀色的雷蛇順着她經絡遊走,在皮膚下傳來微弱麻癢,她無意識收攏五指,竟帶起一圈凝實的電弧。
電弧下,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從未擁有過的澎湃力量自丹田湧向四肢百骸。
不等她反應過來,躁動的鎮山令還是飛了出去,并且連帶着她本人也一道飛了出去。
天地在眼前瘋狂倒轉,風聲灌滿雙耳,直把李長悠心跳聲都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