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厭這種濕漉漉的天氣。”加百惠抱怨着，她将雙刀插回大腿處黑帶刀鞘。微微仰臉，任由宮城杏服侍。

“請忍耐一下吧，惠子大人。”杏溫和的說，又從口袋裡抽出濕巾為她擦手。

“我本以為您今天會去羅蕾萊遊輪呢。”

“什麼遊輪？”

“前幾日我放在您那裡的邀請柬……還記得嗎？上田議員非常希望能邀請到您，很是拜托了我一番呢。”她頓了頓，悄聲說出後半句：“似乎五條先生也收到了。”

“……哈？”母獅睜開半隻眼，金棕色瞳孔有金屬般冰冷。她不屑又厭惡的冷笑一聲，旋即斂起睫毛：“上田那個死老頭，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誕生咒靈才低聲下氣的來求咒術師吧？”

杏湊的更近，淡色嘴唇呼出的熱氣沾着绮裡加百惠的耳垂，吐出冰冷秘密的一角：

“說起來，這次見到上田議員，他年輕了很多呢。”

绮裡加百惠睜開眼。

她看着夜霧深濃的海面，幾隻海鳥空中盤旋，彼此有尖利的鳴叫聲傳訊。原處燈塔閃爍一盞森冷的光，在霧中像幾柄雪刃，劈碎鷗鳥羽毛。

“真惡心。”

女士冷漠又厭惡的點評。

“随便誕生什麼咒靈掀翻那艘船，對世界來說算是大好事了。”

浪花卷拍岸，雪白泡沫濡濕木闆，驚濤怒浪。

女士漆皮鞋跟擡起，車内溫暖空氣隔絕冷意，靜默的鋼鐵機械點亮車燈，兩顆熒黃巨眼駛出海霧。

CL男士紅底鞋落下，踩進毛茸茸地毯，猩紅鞋底像踩了灘血般慢慢踱步。

啪嗒——啪嗒——

他從高聳大樓上遠眺，橫濱夜景在特制玻璃下徐徐展開，彩燈點綴這座城市，白色的、黃色的、彩色的燈光，夜晚已有車輛敢于出行，一條機械長龍駛過，從鼻息鼓鼓噴出城市未來的繁榮氣息。

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海。

靜默的海吞食所有船隻貨輪，幾盞搖晃的小燈無法照亮更深、更遠、更黑的海。

森站在玻璃前，冬夜的冷氣裹在窗戶上，白霜模糊他的視線。首領室内靜的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和心髒的跳動聲，這聲響轟鳴他的耳膜，一座看不見的天平似乎又擺在他面前。

——你已經吃過一次權力的虧了。

——這絕不是最優解。

有聲音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祂說

——你竟是那種不惜此身的人嗎？

——隻要稍微拖一拖而已……這并不是值得羞恥的事情。或者說，當下漠視也許可以得到更好的發展。

森閉上了眼睛。

許多許多記憶像擰開的洗衣機，漩渦着五彩斑斓、亂七八糟的碎痕，攪動着昔日東大天才的大腦，一萬種預設在思維中鋪就道路，每一條都有光怪陸離的野獸。

法槌落下。

公義在這座魔都發出靜默着的轟然巨響。

“擊殺橫田澀左，摧毀他手上的全部資料。”

——你難道是為了公理嗎？還是為了正義？不，這可不是你。失格的家族長子、令東大蒙羞的昔日天才、常暗島的戰敗軍醫。

——【我是為了這座城市】

他回答。

沒人不想重新擁有青春。

令松弛的皮膚恢複彈性，讓老人的手指再次有力，活潑的青春掙脫時間的枷鎖，從年輕者的靜脈輸入老朽的軀體。

這是千金難買的法寶，這必須是先代首領帶進墳墓的秘密。

橫濱有太多太多離散的孤兒、飄蕩的夜莺、未長成的孩子。他們窮的兜兒裡翻不出三枚硬币，但他們擁有許多富可敵國、财權滔天者孜孜追求的東西——年輕呵！

一旦先代首領的研究結果被更多權貴知道，橫濱的夜晚更讓人無法入眠。即使是羔羊也要警惕人類知道羊毛的妙用，何況軟弱的孩童？抱金過市，甚至他們自己都未必知道這算黃金。

森沉思很久、很久，一半城市被放在天平的一段，另一段放着他的生命。

何等可怕的秘密，何等珍貴的秘密。一旦洩露，想要他項上人頭的不止□□，白道照樣會翻倍提高他的黑市賞金。屆時他要面臨的是鋪天蓋地、層出不窮的暗殺，也許隻是擡擡胳膊的功夫，他就已經人頭落地。

這是眼鏡王蛇躬豎的蛇信，這是潘多拉魔盒中蠢蠢欲動的瘟疫迷霧。而他站在天平中間，丢掉盒子即可，俯身後退即可。

……他走向橫濱的秤盤。

由生命的一邊高高飛起，即使這罪惡的魂靈必不可能進入天堂。

來晚一點也沒關系，研究不死法門的豈會是老首領一人？隻要我能拖延研究進程，起碼将這份手邊的秘密永遠封存——哪怕是用我墳前的泥土。

森鷗外隔着手套輕輕觸碰了下無名指上的銀戒，被燙到了似的蜷縮手指。他沉默的望向無垠黑暗的海，堅定不移、對神明重複。

【我願意為這座城市而死】

隻是——

在我心髒停止跳動之前，我一定會吞掉這枚戒指。

進入我的胃，進入我的肉，當森鷗外死去時，請與森林太郎的血埋在一起。

這已是我竭盡全力的愛意。

……

……

……

慘白面具落下，碎成兩瓣。

女士驚慌的臉跳出，肌膚豐潤、沒有一絲皺紋。

女星金田愛，17歲出道，一路大小獎項無數，風靡亞洲，甚至進入好萊塢，同樣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

今年48歲。

而她的臉——像一顆櫻桃。

腫脹的、甜美的、油潤的櫻桃。

分泌腐爛的果肉，用濃香遮掩。她顫抖嘴唇，憤怒而震驚，牙齒格外長，外呲出兇狠的涎水。

“你們什麼意思？”

回答她的是少年手腕輕抖、露出一根鐵絲。

這個輕巧的、機靈的、秀美的孩子面具下有笑的光影，他手指擦過鐵絲尖銳的一面，一絲血痕刺進女星的眼睛。

“現在到大人時間了，夫人。”

黑暗中，布谷鳥号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