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擡起的那一刹那,溫暖的懷抱比鋒利的針尖先觸碰了她的身體。
“沒事了,沒事了,華兒,沒事了。”
是,誰?
手中的玉佩被人硬生生摳出,那人強勢又柔軟,夢境被果斷打碎,裂開的縫隙中湧進來一股奇異而穩定的芬芳籠罩。
“夫人,您來了。”一陣慌張的動靜以後,這是王永安着急忙慌行禮的聲音。
但美婦人沒心思搭理周遭人的情況,自從踏進這扇門開始,她全副身心都撲在阮绮華身上。
“阿......娘?”
“诶,是阿娘來了,華兒,是娘來了。”
美婦人擡手撫上阮绮華的面頰,“怎的如此之冰,是不是做夢魇住了,别怕啊,别怕,阿娘來了,沒有什麼能傷害我的華兒。”
阮母像護崽的母雞一般,将阮绮華整個捉進懷中。
“還不快去叫人燒水讓我兒好好休整一番?天天不知道忙些什麼,下人呢?”
其實阮绮華的身量早已高出阮母一截。
但她仍舊無比自然地依偎在母親懷中,沒有絲毫違和。
溫暖濕潤的掌心握住了她捏着銀針的手。
屋子裡的地龍終于再次燃燒。她直愣愣地看着娘親一手攬着她走到裡間一手叉着腰指點江山。
然後看着下人端着盆搬着桶魚貫而入,“我兒的手為何如此冰冷,你看看!穿得這樣少,如何能不冷。”
“水給我燒熱些,去庫房把那支百年老人參給我切了倒水裡,王永安!庫房還有些什麼補身子的,都給我華兒切了泡水裡。春桃,柳枝,去,什麼顔色鮮亮給小姐拿什麼衣裳,梳妝匣裡最下層的钗環全拿過來。”
阮绮華不安地攏了攏衣襟,試圖将脖頸上突兀的痕迹埋進去。
但被包紮成球的左手瞞不住。
阮母的眼圈通紅,捧着她的手訓道:“華兒,我都聽你爹說了,船上有刺客。我的華兒受苦了。”
她擡手将下人屏退,示意阮绮華泡進飄着滿滿大補藥物的熱水中,這是要親自伺候她沐浴了:“讓阿娘看看,是受了多少傷?”
!
阮绮華的腦中嗡的一聲,拒絕的話當即從嘴中滑出:“阿娘,我無事,您怎麼能幹這樣的活兒呢,讓春桃進來伺候便是。”
“春”“這有什麼打緊,你小時候不也是阿娘這樣照顧過來的。”阮母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話,并且果斷開始上手,試圖拉下她的外衫。
阮绮華不曾想過自己的噩夢會被自家母親如此幹脆利落地打碎,不,踩碎。
與阮母拉扯,不讓對方解開她的外衫時,從醒來起一直籠在心頭的陰影忽然間淡去。
阮绮華忽地平靜下來,對阮母露出一個笑來。“阿娘,華兒沒事了,隻是受了些皮外傷,現在有些累,您不要擔心,王府醫替我診過脈,您若是不信,可向他再确認一番。眼下讓我獨自一人安靜地泡一會兒吧,昨日都沒歇息好呢。”
阮母的手放了下來。她定定地看着阮绮華,“華兒,阿爹阿娘永遠支持你。有任何事,同我們說,官職、金銀,都沒法同你相提并論。即便是散盡家财,我同你阿爹也不會讓你被欺負了去。”
“知道了阿娘。”
院門吱呀一聲開合,美婦人消失在門後。
阮绮華解開外衫,露出裡面不合身的松垮衣衫來。随着衣物一件一件落地,光裸的玉足踏進浴桶中。
被天材地寶堆滿的水沒過了精緻的鎖骨。
水霧氤氲,紛亂的思緒從阮绮華心中升起。
若是她不曾猜錯,那枚玉佩應當是定情玉佩。
能讓季赫楚貼身佩戴與之定情的玉佩,這位玉佩的主人,應當頗受看重才對。
可是,若她當真被季赫楚放在心上,以季赫楚的身份地位,為何會讓她被欺淩至此,以至于要手腳并用地爬去禦前告狀呢?
難不成這玉佩是女子偷來的?其實她隻是一個被權貴豢養的玩物。
可若是如此,她又為何如此看重這枚并不值錢的玉佩,以至于生命垂危之際尚且要緊握住它。
一個接一個的謎團在水中翻滾冒泡。
暖意從四肢百骸中湧入,阮绮華半眯着眼,仰躺在熱水中,任由思緒紛飛。
等等——
平靜的水面突然揚起水花。
一個憑空冒出的念頭在她腦中驚叫着炸開。
方才她确認過,僅僅是止住血後,那女子的脈象現下便已經再度平穩了下來,恢複到毒發之前的隐隐虧空狀态,隻不過相比之前,脈象的虧空感已經昭然若揭。
毒物陰狠險惡,她并未奢求過自己半知半解下便能配置出完全的解藥。眼下能夠強行壓制,為解毒拖延時間,她已經心滿意足。
可是,同一時間服下藥物的陸大人是否也在毒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