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彥一個趔趄,慌慌張張跑出門。
屋内的兩人仿佛被施了定身術,誰也沒有先開口。
如此沉默好半晌,阮绮華有些僵硬地擡了擡胳膊,期盼着可以說些什麼打破尴尬境地。
餘光卻不小心發現了二人的着裝——
她生平第一次覺得,穿得樸素些也未嘗不可。
身旁的陸大人剛剛下朝未曾更衣,一席官袍坐得端正。
尊貴的阮夫人應當是想用朱紅與鎏金沖沖晦氣,親自給她點的廣袖流仙裙可以直接穿去大婚現場。
阮绮華絕望地瞥了一眼身後的豔紅鴛鴦被,默默閉上嘴。
不怪李副使誤會,這種情況怕是當事人有嘴也說不清了。
“阮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李大人在大理寺當值多年,應當是有分寸的。”
這話放在之前,阮绮華或許會相信的。但自從那日路過天星閣,聽見裡頭的說書人繪聲繪色說阮家小姐吹吹打打找陸大人提親之後,她對大理寺各位大人的口風便有了質疑。
于是她默不作聲遞過去一個難以形容的眼神。
陸臨淵對自己下屬處理公務的能力極其有信心,但......他暗暗下決心對下屬窺探他私生活的事情也加以約束。
他擡手摸摸鼻尖,輕咳一聲,正色道:“阮姑娘,你方才問這些,是為何?”
——
午時一刻,柳家書房。
水洗過之後,京城的天久違地變藍。
“啪!”
清脆的巴掌聲穿過雕花木門,這用力的程度讓門外的下人身子一顫,本能地後退一步,身體不小心撞到木門,發出細微的一聲響。
她驚恐地看向身旁,一起當值的綠襖丫鬟立即回以警示的眼神,二人齊齊看向屋内。
幸好,裡面的人似乎忙着别的事情,沒有注意到這點小小波動。
“蠢貨!”柳春明穿着靛藍官袍,大手毫不留情地落在柳如霜臉上,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讓人直接被掼飛出去,白皙的臉蛋霎時出現了五個血紅指印。
“爹,爹爹,女兒隻是想着那瘸子走不遠,擔心打擾您公務,便沒有第一時間禀告您,女兒一定能将她找回來,爹爹您信我,我保證。”
柳如霜被打得暈頭轉向,她雖然早知那個賤人地位特殊,可以随意欺辱,但必須留住命。
但她着實未曾想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會如此震怒,甚至連朝服都未曾換下,進了門就對她實施暴行。
對未知的恐慌籠罩住了她,柳如霜不敢呼痛,更不敢求情,她娘是個上位的妾,她們沒有母家,絕不能讓柳春明抛棄她們。
想到這裡,她一個勁地膝行上去,匍匐着祈求柳春明,這就要伸手拉他的衣擺。
“爹,爹您聽我說。爹......”
餘光瞟到柳春明身後,坐在貴妃榻上,目睹這一切的柳母不曾言語,甚至默默往裡縮了縮身子。
“你還有臉說?我要你這廢物保證有何用?連個廢人都看不住!”柳春明用鞋尖将地上的人踢開。
“人丢了多久了?”
“丢了,約摸四天了......”“約摸?”
柳春明愈發不耐煩起來,“你連人是何時丢的都不知嗎?”
“廢物!”
柳春明俯下身,掐住柳如霜的下颌。迫使她擡頭直視自己,陰翳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幾時發現人不見的,不見的時候柴房是何樣的狀況,這件事還有誰知道了,通通給我想清楚說明白!”
“啪——”又是一巴掌甩到柳如霜臉上,她的臉被打得偏到一邊,纖細的脖頸在大手的掌控中仿佛下一秒就将被折斷。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被毫不留情地打到這個程度,或許尋常人早便生出了逆反之心。
但柳如霜沒有。
她的眼中充斥着驚恐,瞳孔裡倒映着柳春明高高擡起的另一隻手。
她沒法接着思考,隻能支支吾吾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柳春明的面部染上绯紅,怒氣顯而易見。
一道尖細的女聲終于開口。
“老爺,何必讓她在此浪費時間,不若将看守的下人一并喊來。”
“妾身聽聞,江南有一種水刑,最是能激發人的記性。要不了人的性命,結束後任何印記都留不下來,絕不會傷到任何人。”
“我們如霜還未曾婚配呢,老爺。”
“哼!”柳春明斜睨一眼背後的女人,從鼻腔深處擠壓出一聲冷哼來。
像是抛去什麼包袱一般,随手将柳如霜往地上一扔。
柳如霜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這副皮囊,至少自己的婚配還能賣個好價錢。
她還有價值。
同時在心裡更加惦記起柳驚鴻。不是惦記她何時能被找到,而且盼望她這個廢人在外面早些被弄死。
最好這一輩子都莫要再回柳家。
負責看守柴房的所有丫鬟婆子被一并押進屋内,綠襖丫鬟在門口看着一群人哭天喊地地進去,痛苦地嚎叫被四方的院牆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