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裡面傳來吩咐:“叫人燒些熱水來,再叫人提着涼水,莫要摻雜在一起,手腳麻利些!”
綠襖丫鬟瞪視一眼身旁笨手笨腳的粉褂小丫鬟,“我去提水,你老實站着,主子說什麼給我完完整整記住了,一切待我回來再去做,莫要自作主張!否則,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你的命!”
粉褂小丫鬟眼含熱淚地點頭,隔着一層薄薄木門,她謹慎地聽着裡面的動靜。
日落西山,送水的丫鬟跑了一趟又一趟。
嚎叫從高亢到無力,水從清澈變得渾濁,像夜幕降臨之前日光與夜色交彙的天際。
粉褂小丫鬟咬住手腕,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
“沒有為何,隻是那日不經意間看見了季赫楚的玉佩。”
“纏枝的龍鳳佩,當是還有一個在他人身上。能讓季赫楚貼身佩戴,我猜測是他珍視之人。”
“珍視之人。呵。”陸臨淵不知為何冷笑了一下,說是笑有些不對,他的眼中沒有溫度,隻平平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嘲諷。
“有這枚玉佩的女子當是已經去世。”陸臨淵意味深長地審視着身旁的女子。
“還是說,你見到她了?”
阮绮華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她垂眸思考了片刻,再次擡起眼時,眼中閃爍着細微的興奮的碎光——類似挑釁。
“陸大人,您說呢?”
似乎有看不見的細線連接起兩人,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有什麼不可言狀的暧昧氣息在阮绮華眼中躍動。
若是她沒記錯,每一次李副使出現的時間,都恰到好處地在啞女發病後的兩個時辰内。
之前是自己天真,遺漏了許多細節。鬼門關走了一遭,她才迷迷糊糊回憶起許多事。
所以,阮家的事情,你到底清楚多少?
男人的眼睛好像變成一汪深沉的湖水,看似清澈的水面下,是數不盡的情愫。
如果陸臨淵站在對立面,她的不顧一切算什麼?或許她本就不必再為毒素而擔憂。
樂得輕松。
“我同阮大人的目的一緻。”
陸臨淵的眼神終于溫和下來,他沒有正面回答阮绮華的問題,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阮绮華飄在半空的心落了地。
這是很悠長的一瞬。
掩飾不住的笑意在兩人之間漾開,阮绮華很矜持地在心中冷哼了一聲:“啧,話也不說清,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知道了多少。這下看來,是還需自己再去折騰解藥的意思了。”
三言兩語的,她心中被迷霧壓着的煩悶總算散開了些。
“那便麻煩陸大人派些人,護着我阮家一些。我阮氏小門小戶的,可防不住外頭盯着的眼睛。”
“榮幸之至。”
陸臨淵下地站直,雙眼直勾勾盯着阮绮華的眼睛。
過于熾熱的眼神似乎要将人灼燒,饒是阮绮華此刻身寒體虛,也感受到雙頰的熱意。
更令她意外的是——
尊貴的大理寺卿低下頭,行雲流水地躬身屈膝,然後拱手。
對她行了一個标準的君臣禮。
同一時刻,阮绮華看過去。
剛想質問陸臨淵的行為,卻撞進了對方認真的眼眸。
瘦削的權臣虔誠行禮,紅衣少女端坐在床。
對方分明是仰視,但阮绮華卻覺得男人的壓迫感從頭頂籠罩住她的全身。
“可以嗎?”
大小姐不知如何應對,有些躲閃地想挪開視線。但男人不準備放過她。
“我會保護好阮家,不再讓你們受到傷害。可以給我一個保護的機會嗎?”
陸臨淵步步緊逼,阮绮華不自覺地軟了腰。她的上半身無力地朝後仰。
相當危險的姿勢。
她幾乎能看到男人臉側白皙皮膚下透着青的脈絡。
“嗒——”
她即将失去平衡,腳尖踢翻了床下的藥箱。裡面的針具與箱壁碰撞出清脆的一聲響。
兩個人的眼角均是一跳。
阮绮華眼疾手快地從氣氛中抽離,一個側身靈活地從角落跳出,到地面站穩。
“到用藥的時辰了,不知怎麼還沒送來,我這就去催一催。”
仿佛再慢上一瞬間,就會再被抓回方才的窘迫中,說話的同時,阮绮華拎起藥箱匆匆便是往外跑。
她方才分明隻是提了個讓他為了保護人質,順便保護阮氏的要求。
這個男人......這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