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人發出了同樣的疑問,“京郊何事,讓杜統領您這大半夜的還親自去?”
禦林軍統領,杜陽挑了挑眉,即便是蒙着臉也能看出他的意思——就你還想打聽我的事?
不過,也許是出于某種隐秘的炫耀或者單純就是被刺客頭子吹捧的神情取悅。
杜陽漫不經心地昂起頭來,語氣中帶有高高在上的嘲弄:“還不是李一彥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孤身一人居然追到京西的秘處了。要不是陸臨淵警覺,派我帶領禦林軍去援助,主子還被蒙在鼓裡呢。”
她的猜想被驗證,方才在月光下,她看到的是獨屬于禦林軍的令牌。軍中出了叛徒。
阮绮華心下一顫,她用拳死死抵住了即将出口的驚呼。陸臨淵知道此事嗎?京郊有什麼秘密?柳家到底想幹什麼?
“李一彥?”
“呵,不過是陸臨淵手底下的狗罷了,仗着陸臨淵護短,跟老子稱兄道弟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孤身一人便闖去京郊,如今困住出不來,十有八九,已經被那胡蠻子炖了湯了。”
“可是陸大人不是派您去救援嗎?”
“呵,蠢貨。”杜陽笑得猖狂,“救自然得救,但是......回去的時候人還是否還在喘氣,可不能保證。”
高昂着頭的禦林軍統領與地上的刺客頭子對視一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晚到一步,隻能救回去屍體了。
不行…
隻有門柱後面的阮绮華飛速思考着對策。京西郊外,那不就是舉行圍獵之地?李陽所帶領的這幫人看樣子是要拖延些時間再動身,若是她現在就縱馬疾馳,應當是能打出一個時間差的!
事不宜遲,她閃身回了院中。
一路狂奔到馬廄,卻發現暗夜中,有人站立在前,正瞪大雙眼看着她——
是莫名心悸睡不着起來給馬兒喂食的李泉。
“小姐您”怎麼來了?
“噓——”來不及多說,阮绮華抿唇,伸出食指貼在唇邊,做出一個相當嚴厲的噤聲動作,攔住了對方的驚呼。
然後她徑直走向前,從李泉手中牽過了馬匹。
您要去哪兒?小的可為您驅車!
再暗淡的夜色也擋不住李泉眼中的光,他實在是不願再經曆一次将遍體鱗傷的小姐接回家的感受了。他亦步亦趨跟在後不肯放手,比劃着希望阮绮華帶上他。
但他被阮绮華嚴肅的眼神打斷了。
“若我在天亮時未歸來,去告訴老爺和夫人,讓他們同陸大人一道去京西尋我。”
阮绮華的眼神堅定,李泉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用力點頭後,看着對方奔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京城西郊。
李一彥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馬,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先說些什麼,不論是方才不帶感情的手起刀落,還是在洞口看到的又一具屍體,都讓他開始恍惚今夕何夕。
但他要受到的刺激遠不止如此。
面前的女子正不解地蹙眉看他,五指并攏指向樹邊的馬兒,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驚濤駭浪:“李大人,你是想跟馬上要到的叛變的禦林軍打個照面嗎?”
“若真是如此,小女子可就不奉陪了。”阮绮華側過身,作勢要翻身上馬,腳下卻生了根似的半分不動。
寫在身體内部的本能讓李一彥當即一個箭步沖上,他雖有諸多疑問,但此刻逃命要緊。更何況,要是他腿沒斷的情況下讓阮姑娘為他駕馬驅車......他幾乎能想到陸臨淵扣他俸祿時冷酷的眼神。
缰繩在他手中緊握,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帶動山間的樹葉嘩啦作響,過于茂密的樹叢嚴絲合縫地擋住月光,嘩啦響聲似來自地獄索命的低語。
一連串的質疑從李一彥嘴中問出:
“阮姑娘,你方才說誰叛變?禦林軍?你所說的可屬實?那可是皇家侍衛。”
“是。等等,不要走這邊,改道東南下山。”
阮绮華坐在後方,下過雨後泥濘颠簸的山路讓她的聲線并不平穩。李一彥很難相信這位大小姐方才是自己縱馬上山的。
随着阮绮華指引方向的指令,他急急一拉缰繩,将馬兒調頭,改走西南方向。
“是杜陽。他接旨救你,實際為柳春明做事,企圖拖延時間等你屍體涼透。我為什麼知道?因為他一個時辰以前沖進阮府我的院子,帶走了刺殺柳驚鴻和我的刺客。”
“什麼?!”李一彥壓抑了一路的驚呼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積攢在心底的驚懼和疑惑化作驚呼,帶着對同僚反水的不可置疑一起沖向山林的上空。
“好了,大人,您如果不願相信的話,現在便可反頭向您的左手側望過去了。”阮绮華的聲線平靜,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疲倦。
李一彥的餘光看向左後方——
山林之中,星星點點的火光映入眼簾。那是由杜陽帶過來尋屍的禦林軍衆人。
愈演愈烈的火光倒映在二人的眼底,後方的阮绮華突然意識到什麼,她攥緊衣擺,猛得朝李一彥低聲吼道:“再快些!他們要燒山!”
“可是......”
“可是什麼?
說出口的疑問瞬間頓住,飛馳的駿馬漸漸慢了下來,直至完全停下。
近處,洶湧的河水帶着渾濁的泥沙重重拍打在岸邊——
雁栖湖上,那場仿佛永不停歇的大雨淋到了西郊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