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臨淵開始用目光仔細搜索每一寸土地,感謝雨後尚且濕潤的泥土,讓新鮮的馬蹄印在地上有迹可循。
順着馬蹄印走......
果然!剛走沒兩步,他便發現了不對勁——左前方的樹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夜色下,珠翠折射出月光,靜靜躺在草叢。南珠與瑪瑙冷豔耀眼,那是阮绮華的發钗!
心跳猛地加速,他快步走去,将它拾起。
沒錯,這定是阮绮華留下的線索。
陸臨淵心思一動,發钗去的那個方向......
是阮绮華第一次進京,他去接她的渡口。
...
“為什麼你會知道,來支援的人是我?”
“按照你留下的線索,來人要了解宮廷圍獵之處周遭的地形,還要知曉那個渡口,這幾個條件疊起來......阮姑娘,恕陸某直言,除了我,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雍,怕是都尋不出除我之外的第二人。”
陸大人平淡慣了的語調微微有些上揚,他極少這樣狂妄地說話,什麼全大雍唯一一人之類的頭銜。
但即便他已經極力保持平靜,挑起的一側眉稍和眼尾的弧度還是出賣了他。
侵略者不清楚他的眼神有多麼富有侵略性。
隻有獵物是知曉的。
嚴叔夫婦熄了燈,外頭沒有動靜,不知他們是否已經歇下。
阮绮華斟酌了半晌,有些凝重地直視過去:“因為禦林軍的反叛。今夜阮氏遇襲,來人受柳如霜的指示,要滅掉柳驚鴻。危機之下禦林軍救了我們,但後來我發現,所謂的救援不過是柳春明與柳如霜利益相左後,産生的意外之舉。”
“禦林軍收到你的指示,要保住李副使。但他們先來完成了柳春明的任務,時間上必定會有拖延。李副使極有可能遇到危險。當然,這也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隻有我追上去,不論解救成功與否,你都會通過大理寺的人了解到金吾衛的反叛。”
追上去,有機會及時救下李副使,若是不能,我被金吾衛一并滅了口,那我相信你一定能由此懷疑到他們的反叛。
真摯的目光從少女眼中投過來,陸臨淵幾乎要被這樣滾燙的信任燙傷。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少女面前變得低俗。
他渴望得到她的歡喜,哪怕是一點點的好感,他都會在心中開出滿室的花朵。
但他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美好的人的信任?
他忍不住挪開了目光,方才的驕傲自得變成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好,他來了。
還好,他趕上了。
“關于柳驚鴻的事情,我有些猜測,想要與你說。今夜的情況,柳如霜是明确想殺人滅口的,這一點,從柳驚鴻身上的傷也不難發現——有好幾處傷,都是在緻命處。但柳家真正的話事人,柳春明,卻不惜暴露禦林軍這個暗樁,也要力保柳驚鴻的命,我懷疑柳驚鴻身上還有别的秘密。”
阮绮華頓了頓,似乎在捋清自己的思路,片刻後,她接着正色道:“上一次,你曾提過,柳如霜的母親,是通房上位。原配元氏,在她上位後便已經去世。”
“那麼你可知曉,元氏的死因?”
“這個,京中雖有傳聞,元氏是冬季感染風寒去世,但據我所知,元氏的身子不算孱弱,臨走時的狀态,更像是中了”毒。
最後的字眼被他吞入了腹中,電光火石之間,有什麼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是寒毒。”阮绮華直視着男人的眼睛:“這種毒素難以察覺,初期症狀與風寒相似,中晚期甚至會使得脈象有反常的強健。那是毒素侵入血脈,流向四肢百骸,刺激身心的後果。”
“她是我猜測的,第一位寒毒受害人。”
阮绮華沒有接着說,他們彼此都很清楚,誰是她見過的,前兩位被下毒的人。
“所以......柳驚鴻可以被百般折磨,卻又在經受了數次緻命傷後還能勉強活下來,是因為......她作為我的藥人嗎?”
陸臨淵對留存在自己身上的毒素隐隐有意識,也一早便清楚,柳驚鴻在柳府的特殊地位。
但他從前隻是想到,或許是元氏與柳春明做了各種交易,讓出自己的位子,隻求保全她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
但他從未将柳驚鴻求死不能的另一方面原因與自己建立聯系。
原來如此,為了便于觀察他的毒發情況,所以柳驚鴻不能因為别的因素,死在他前面。
阮绮華的聲音中充斥着艱澀。
她也是今夜才想通這一點,當她聽見杜陽與刺客頭子的對話時,這個念頭從她的腦海中漸漸浮現。直到她将這個猜測說出。她才真切地意識到柳春明的狠辣——
不單單是寵妾滅妻,這個男人,大概是沒有心的。所有人于他而言,都隻是墊腳石,保住柳驚鴻的命,不是因為她是原配妻子的唯一血脈,而是因為,她作為藥人的價值。
寒氣從角落森然升起,細小的雞皮疙瘩攀上了二人裸露在外的肌膚。
“呼——”半晌,屋内響起輕聲歎息。
片刻後,陸臨淵将欽天監與柳春明的陰謀告簡要告知了阮绮華。
......
“回府歇息吧。這幾天恐怕還要有一場硬仗要打。”
一架簡陋的馬車從當鋪緩緩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