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不揉了。”滿菱提起精神說道,但發出的卻是強按笑意的斷續哽音。
她恨不得一頭埋在水裡不出來了。
童蕪并不相信她的話。
“行。你就這樣按着我,昂,别松開,一輩子别松開了。”她剛大哭一場,氣息短促,一時嘴快,隻想見到個人就散發惡意。
童蕪不語,手依然未松。
“我有時候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悶。”滿菱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要是有剛好一個爹和一個娘,不多不少,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天天陪我,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
“你會跟妖講話又怎樣?從小到大,好好聽我說話的隻有元谷,無條件維護的也隻有她,我巴不得多出八百隻妖怪陪我天天聊。”
“……”
“沒人跟我說話就算了,還在背地裡說我。說我就算了,還說我娘。我就是野孩子,我就是外頭撿的,我就是不好好練功,我就是不配當家主!”滿菱将壓在心頭的話一口氣亂七八糟全部說出,不管邏輯,不管是非,隻想一味地宣洩發狠。
“……你配。”
“你說什麼?”
“你會是最好的家主。”童蕪語氣莊重無比,就像在宣布一個神聖的事實。
滿菱愣了會,又說道:“我讓你安慰我,不是讓你奉承我。”
童蕪輕輕歎了口氣,起身準備換個姿勢坐下,順便将雙手扣着的滿菱手腕轉包到一隻手内,牢得像副手铐。
滿菱:“……你到底把我當家主還是當囚犯?”
姿勢所限,童蕪隻能緊挨着她坐下。她也隻能近距離暴露自己哭花哭腫的臉。
童蕪雙眼直視着淚眼朦胧的她,堅定又認真。這次他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會是最好的家主。”
滿菱怔住。她很想反駁,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了。
童蕪忽然深吸一口氣。她不知道他要幹嘛。
童蕪從鼻子裡慢慢地出氣,平複了下心跳,開始了自己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段話。
“你會當機立斷,斬殺妖物,不會因情面和時機而猶豫。”
“你會在生死關頭,不貪己生,做出決斷。”
“你會不計前嫌,會知錯就改。你有勇氣去做他人所恥之事。”
“你還會去嘗試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并不因此退縮。”
“你會成為最好的家主。”
童蕪一口氣說完上述一大段,又停頓了下,調整了下呼吸,平靜堅定道:“就算你不是家主,你也是你,你隻是你。”
沒頭沒腦的結束了。
久久,二人相對無言。
滿菱擡頭,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又低下頭:“我怎麼會有錯?還有我哪有不擅長的事情?我什麼都很擅長。”
童蕪嘴角抽搐了下。他左手摸向腰間,摘下兜着玉的絡子提到滿菱面前。
“……我說過這是我做的嗎?”滿菱馬上顯示出當家主的優秀品質,氣充志定。通俗來講就是死鴨子嘴硬。
童蕪笑笑:“那請你替我轉告做這個絡子的人。我很感謝她,也很喜歡。”
滿菱睜大了眼睛。
也很喜歡什麼?絡子還是“她”?
她趕緊轉頭看向溪水,讓自己無措的眼珠有地方安放。
她繃緊了臉,擡高下巴,盡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無謂無波:“我會轉告她的。”
溪水折光,白光一瞬而過。再度看清自己倒影時,已非臨清溪,而為俯深淵。
滿菱伸出另一隻手,動作凝穩,手勢直平,仿佛剛從另一隻手中抽出。她拂過烏銀弓柄,向後勾弦如拈箭羽,憑空拉出一支電光箭來。
箭頭鋒銳,直指滿妙蒼白滴汗的臉。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