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滿妙放下手裡的藥碗,随手往旁一放。“大概是以前獵妖留下的舊傷,換季淤血不暢,就爆發了。”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像半個定心丸,讓在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家主先前在台上吐了好多血,我們可吓壞了。”滿妙的随身女侍跪在床邊,言辭中的情緒懇切激烈,誠摯無比。
“都怪童家這石壇建的太高,上面空氣也稀薄,我都幾歲了,還能像他們年輕人那樣随便折騰嗎。”滿妙甚至開起了玩笑。“還有别叫家主了,我已經不是了。”
聽到這玩笑,坐在一邊的童律扯動了下嘴角,亦笑亦怒相:“你也才三十七八……”
“三十七。”滿妙糾正道,“我們這種人,能活到這個歲數還不算高壽嗎?”
獵妖人壽命大多不過四十。
童律被她這話堵得說無可說。
“這藥喝得我舌頭麻,你們去拿點蜜餞。”滿妙吩咐身邊女侍道,又對滿菱和童蘇說道:“你們倆臉色怎麼這樣?跟沒見過血似的,如今看到我吐血就吓成這樣,以後還怎麼一起承擔家業?”
她這話半家常半敲打,聽得二人俱是神色含愧。
“行了。看見你那樣,哪個孩子能不着急上火?”童律難得開口為童蘇也解圍,雖然是順帶的。“童蘇,夜深了,你送菱兒回房吧。”
誰料童蘇難得正經:“父親,我和滿菱雖已為夫妻,但現在尚是男未娶女未嫁,”滿妙臉色馬上沉了下來,童蘇不慌不忙接上,“兒深更半夜送未過門新婦回房有失規矩,不如讓幾位弟弟們代替,一來避嫌,二來也合禮數。”
所有人都震驚了。
童蘇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童律聽後,難得對童蘇和顔悅色了些:“這樣也好,童藤、童蘿還有童蕪,你們去送送滿菱。”
“是。”三人齊聲應了,便簇擁着滿菱走出房門。
妖七跟在童蕪身後,卻忽然被滿妙叫住:“那位小哥,請留步。”
而門口的侍衛很有眼力勁,馬上半個身子擋在童蕪和妖七之間,攔住了妖七去路。
“我?”妖七茫然回頭。
滿妙手裡拿着清口茶,斜着茶蓋一下下輕撞茶盞,看着妖七的臉若有所思:“聽童律說,你是童蕪的朋友?”
“是啊。”妖七笑了,笑得剛剛好,三分惶恐三分謙卑還有四分畢恭畢敬。
“不知小哥家中是做什麼的?父母可放心你這麼長時間在外嗎?”滿妙問道。
“我父母俱亡,從小被客棧收留,在裡面幫忙做事以換溫飽。”妖七道。
“客棧倒是個好活計。我看小哥面相聰明,手腳伶俐,做什麼都是能出人頭地的。實在不必在我們這行苦苦捱着。”滿妙喝了口茶,剛被藥苦的臉緩上來一些,言語卻是暗暗的尖銳。
“确實。隻是我多年前聽雲遊過的僧人講經,說人這一生要做什麼都是有定數的,既然天要我以收妖為己任,那我自不能耽于安逸混日子。”妖七笑着回道。
“那便是最好。無論幹什麼,志趣所向最重要。”滿妙将茶盞放到一邊,神色炯炯,“掌握好分寸,那便幹一行精一行,否則就是過猶不及了。”
“滿家主說得對。”妖七恭敬應和。
“若無他事,我先告退了。不叨擾滿家主歇息了。”妖七話說得實在是漂亮圓滿,明明是他先被半強行攔住的,此刻又自退一步,讓大家都有台階下。
攔住妖七的侍衛面色猶疑,滿妙一個似有若無的眼神瞟過:“夜深了。我這個前家主也不好拉着小輩聊天太晚,好好替我送一送。”
侍衛接收到眼神,馬上跨步收回:“請慢走。”
妖七邁出門檻後,侍衛便從門外将門合上,屋内隻剩滿妙和童律二人。
童律沒說話,隻是用探問的眼神看着滿妙。
“好了。别跟審犯人似的看着我。”滿妙倦極了,剛剛在人前撐起來的身子現在軟綿綿得斜倚在靠枕上,人的精氣神一落,登時感覺衰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