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原本是獵妖人,與妖相愛甚至通婚,早已成為其他獵妖人人人得而除之後快的對象。那時候,是他所在國家的君主保住了他,讓他成為自己的暗衛,同時也得以秘密庇護他們一家人。”
“但是後來,亡國了。”
“那場戰争來得快,去得也快。據說是本國有不少人與他國相勾結,引路通關,裡應外合,很快就一路打進去,攻下了王城。”
童蘇反應很快:“是那群想殺掉他父親的獵妖人幹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李蜚零語氣持中。“我隻知道,他父親和母親所在的國度信仰截然相反,雖然世代通婚以維持共禦利好,但他父親所在的國家是絕對不可能把妖捧上神壇的。”
“那麼,他母親是怎麼回到自己國家的?”
“唇亡齒寒。他們一直生活的國度被滅國後,他父親為了報答君主庇護之恩,帶上他們一家人一路護送他到鄰國求救。本來是打算在距離鄰國五十公裡處便止步,剩下的路讓那位君主一個人走的,但是……”
李蜚零小心地看了一眼李現道,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又遲疑住了。
童蘇掃了眼他倆人,忽然動了刀——挽刀花抖了抖刀尖上的血,利落入鞘。
“行了。後面的故事不用說我也猜得出來。是被那位亡國君賣了吧。”童蘇輕描淡寫道,他輕飄飄的每說一個字,李現道的臉就扭曲一分。
“他母親不是位同活神嗎?能化成人形,甚至能生兒育女,活人祭品想必也沒少吃。”童蘇語氣尖刻,“就這樣也能中了人類的埋伏,束手就擒?怎麼不順手吃幾個活人加強靈力?”
李現道猛然沖上來想抓住童蘇衣領,童蘇輕巧一個側身,在李蜚零的驚呼中踢了李現道肚子一腳,再一腳踩住他背抵在地上。
“你好歹也是這種妖的後代,怎麼這麼弱?”童蘇真的不理解。他原先以為這人的身高過矮是化形術控制不好,但現在看來,這份孱弱好像真的不是裝的。
“這就是我要說的。”李蜚零趕緊說道。“他母親雖然是妖,也确實吃了不少人……但是妖在與人結合生育後,體内的靈力會日漸枯竭,也不會遺傳到下一代身上,隻會不斷衰微散去。現道他身上真的沒有任何靈力,也沒有任何妖性,他被我收養後一直跟着我治病救人,你能不能放過他?”
“治病救人?”童蘇哈哈大笑,擡起腳又踩了一下,腳下又是一聲悶哼。“且不說他那雙眼睛,你跟我說他沒遺傳到任何妖性?我都收了刀了,剛剛他向我沖來時可是十成十的殺意,普通人類裡好人尚且都沒幾個,你跟我說一個妖人串血能是好‘人’?”
“童蘇公子!”李蜚零修養再好,見童蘇如此輕蔑李現道,也忍不住帶了些怒氣和怨氣,“素聞童家以懲惡揚善、正己修心為家風,你是童家長子、未來的家主,此刻卻不分善惡是非,隻憑自己個人心意妄斷。現道他母親的确吃了人,但他自己與普通人幾乎沒有差異,甚至連肉都不吃,你憑什麼踩着他?”
“不吃肉就是做善事的話,天底下就不需要人做事了,都去寺廟裡敲鐘念經便是天下太平。”童蘇探身說道,神色狠厲堅決,“你說他與普通人幾乎沒有差異,那他這雙眼睛怎麼說?他連我褲子哪裡厚了幾毫都看一眼便知,我怎麼知道他身上沒有其他異于常人處?比如……”
童蘇忽然換了一隻腳,後跟踩上李現道扒在地上過分纖長的手指:“這手,是人能長出來的嗎?”
十指連心,李現道卻是一聲不哼。他屈辱地沿磚縫投去視線,便看到自己的一雙手在童蘇的鞋底碾盡泥沙。
隻不過又是回到從前罷了。大不了就是死。他想道。
李蜚零看見李現道完全被童蘇當作妖來對待,氣急攻心,直接上來想要推開童蘇:“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就算有一半妖的血統,另一半也是人的血肉,你這樣折辱他,他父母九泉之下知道了難道不痛心嗎?童公子,算我求你了!”
看着自己的手,他又想起了爹臨死前的樣子。那雙修長的手就像肉攤下随意丢棄的器官物件,被随手一扔,滾在漫天風沙之中,馬上就看不見了。
李蜚零一隻手本就指頭割斷,往外不停汩汩流着血,方才說了好一會話,再加上驚懼交加,還沒靠近童蘇幾步,竟直接暈了過去。
手指上的血很快沿着磚縫彌漫開來,散成無數涓涓細流。童蘇見狀,“啧”了一聲,猶豫了一會,還是松開了腳,刀鞘立于李現道眼前,铿锵一聲。
“先去把她治好。你的事,待會兒再算。”
李現道也不矯情,馬上爬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臉盆裡洗淨雙手,仔細洗掉每一粒泥沙後擦幹雙手,開始給李蜚零上藥縫合傷口。
他做事一絲不苟,一雙眼在縫合時透出高度的專注,碧瑩瑩的發光。童蘇看着他自己臉上尚有地上泥沙印記,卻隻顧得洗手,神色一時複雜。
他就拄着刀,看完李現道縫完最後一根手指,開口道:“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
“我不會走的。”李現道直接打斷了他。“師父在哪,我就在哪。”
“最好是這樣。”童蘇冷笑,将刀收回腰間。“我會盯着你的。之後還有話來問你,等她醒來後叫她别亂說話,爹要是知道了這件事,”
他剛好走過李現道身邊:“不管誰攔着,我一定殺了你。”
“悉聽尊便。”李現道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