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蘇突然拉過童蕪的一隻手,雙手合攏握住。
“一直這樣下去。”
“啊?”
“一直這樣就好。”
童蕪眉目怔忪微揚,反應過來後,手指同時握緊童蘇的手背:“好。”
“所以你會一直喜歡滿菱嗎?”
童蕪被童蘇這順暢的接口問題打得措手不及,耳朵尖紅了一點。
然而童蘇的表情沒有半分戲弄調侃的意思:“我是認真問你的。滿大小姐跟你大哥一樣,除了臉哪裡都是毛病,脾氣比我還差。更别談她以後會成為家主,你要是跟了她,地位不平,雖說以後受了欺負大哥也能為你出頭,可到底夫妻事是關上家門的事……”
童蘇還在絮叨,童蕪聽着聽着也反應了過來。大哥已經知道他倆的事了。
看着童蘇憂心忡忡為他分析利弊的樣子,童蕪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你現在都沒成年,自然不知道男女之事的深淺。”童蘇悲傷搖頭,“一時情熱心飏,自然看對方哪裡都好。青梅竹馬難抵歲月漫長,以後等你自己過日子了,碰到對方的棱角和難處,若是能包容,還能繼續走一段路;若是不能,别說好聚好散,自己磕破流血都是常事。”
聽着童蘇的話,童蕪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始終浮着淡淡的笑。
“大哥。我都知道。”童蕪用另一隻沒被攥住的手拍了拍童蘇。
她的難處,自己都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想陪她一直走下去。
童蘇見童蕪神态,便知無需自己多言了。
也罷,也罷。他歎口氣,松手站了起來。
大小姐别的不說,眼光還是很好的。
“那我走了,你繼續睡。”
童蕪有些莫名。大哥這是怎麼了,深夜來找他談一堆有深度的話題,夜宵都不吃就走了,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啊。
童蘇緊接着又是一句:“我去廚房看看。要我幫你帶一點回來嗎?”
童蕪這才放心:“不用了。大哥早點回去吧,要是被爹發現了……”
“放心放心,不會被發現的。”童蘇說着就翻出窗外,姿勢娴熟老練。
童蕪坐在床上,聽着窗外那做賊般的貓步聲漸行漸遠,直至聽不見,方躺下繼續睡了。
童蘇翻出院牆後,全身泛起靈力護體,全速前行,在月光下宛若一捧水流疾遊穿行草木之中。
當然,在看不見靈力的常人眼中,隻會覺得有急風迎面撲來,刮得葉簌人涼。
李現道在一道院牆下等待許久了。月光下,他不時左右顧盼的眼如貓眼般碧幽,焦急萬分。看着月亮的位置,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啊。
忽然起了好大一陣風,卷起沙石,一時迷住了他的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睛,童蘇已經站在院牆之上,逆光睥睨着李現道。
“你遲到了。”李現道情急難掩。
“我能來,你就該謝天謝地了。”童蘇聲音傲慢。
李現道咬牙,确實,是自己求他幫自己這件事的。
他不再說話,開始在牆沿處查看有無石頭給自己墊腳、好爬上翻牆。
他剛壘了兩塊方正的石頭,頭頂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啧”聲。
跟剛剛一樣,又有細小的沙礫進眼。他一邊流淚,一邊勉強睜眼,一時間忘了眼皮下的異物難忍,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淚水便這麼汩汩不斷流過他的下巴,斷裂成滴。
眼前是一大片白如人骨的花海。在月光下妖冶搖曳,枝條蔓生,錯綜橫覆的根莖上,有不明發光的物件。
烏木沉華,不似寶石璀璨,但在月光下望之絲滑如緞,光澤難掩。
即使沙礫入眼,他也一眼找到了那根木簪。
童蘇雖然眼力不及李現道那般,但也一眼在茫茫花海中看到了那根木簪——插在李蜚零的頭上。
而李蜚零,四肢零亂,就這麼仰躺在雪白花海的中央,與之共沉浮。
童蘇用指慢慢頂刀出鞘。
他言出常谑,戲語無數。但也有為數不多,認真說出、也決定必須做到的話。
童蕪隻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别的事,就由他這個當大哥的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