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菱以扇遮面,被元谷扶着,慢慢站起,一步步走向在堂下門檻處站立的童蘇。
泛着珠白光澤的婚衣,廣袖寬裙處,衣領腰封間,皆從邊際而起銀朱紅紋,細處如蔓絲生,展處如墨堆團,朱紅雪白二色和融為一體,鬟發上由赤變白的珊瑚金冠沉沉壓下定調,每走一步,頭冠泛的寒光與嫁衣渲出的暖光二相呼應,每走一步,都讓人心尖一顫。
而當二人終于隻有一步之遙時,一人玄衣丹紋,一人雪裙朱繡,對比強烈,光是站在一起,都透出佳偶天成四字。
童蘇彎下腰來,伸出寬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滿菱身前擡手就到的地方。
元谷将手移到滿菱的手腕,慢慢将其放到童蘇的手心中。
童蘇将手合攏,輕輕握住滿菱的手指。
他彎腰低頭,仔細注意着她的腳步,提醒道:“小心門檻。”
滿菱微微點頭,握着的合歡扇上的綴飾随之輕抖。
妖七沒再繼續看滿菱是怎麼跨門檻的。他直接看向了童蕪。
童蕪劉海遮住了側臉的眼,但底下的嘴角,是微揚的。
他在發自内心的高興。
妖七内心一抖。這笑容絕對與童蘇成婚無關。
他在為滿菱成婚高興。
高興什麼?高興她嫁給一個十天前還在他面前說“記不清滿菱長什麼樣”了的人?童蕪即使僞裝種種,也不太可能是心思如此險惡之徒。
他是在為滿菱嫁給了一個對她而言算好的人而高興。
到底為什麼?童蘇明明對滿菱沒有感情,還在婚前大搖大擺帶外室回來。
為什麼會高興?排除感情因素,妖七隻能想到一個解釋。
童蕪覺得,童蘇會對滿菱甚至滿家有所裨益。
而滿家需要人保護遮掩的秘密是什麼,再明顯不過了。
祭壇上看見傳接天笑弓的那一幕,以及母種正在衰亡的事實,都指向了一個人。那就是滿妙。栖茔花母種一定在她體内。
參域讓他今天要幹的事,也已經确證了這點。
那麼問題就是滿菱知不知道了。不知道,尚且是不知者不為過;知道了,才需要有人助她一臂之力脫離或平定這攤渾水。她知道栖茔花的事。
從魚妖可以看出,童蘇在設法拔除栖茔花。他能找到這種吃栖茔花的妖,顯然不是才知道栖茔花這事,而是知道很久了。知道的時間點,必定是滿菱還住在童家的時候,否則兩家相隔山高路遠,即使偶爾借宿,很難知此底細。
此時滿菱已經跨過門檻,童蘇之前一直低頭注意着她的腳步,此刻站直身子,攜手一起走下台階。
這兩人都知道栖茔花的事。
一見傾心而走入婚姻的童律。因此閉關修煉後忽然功力大進的滿妙。
忽然不告而别的李大夫師徒。沒人知道名字的徒弟。
童蕪早先症狀不明顯的病。喝藥後忽然加重的病情。
年少懵懂的喜歡。被人一眼看出的愛戀。
長子。獨女。幺子。
妖七腦内的線,忽然全部聯結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妖七眼中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轉瞬即逝。
自己今晚,大概會壞很多人的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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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切,都順利按着流程走下。
迎親。接親。拜堂。父母喝茶。對磕頭。
現在已經到了傍晚宴賓的環節了。
酒席桌子按輩按資按親劃分,于是,妖七便和童蕪,關清之以及萬梓齊聚一桌。氛圍略微尴尬。
妖七倒是不尴尬,直接舉杯:“萬少爺,上次我多有得罪了。”
萬梓不接這杯酒,也不說話,悶頭吃菜。
妖七也不惱,直接一笑,自己将酒杯放下——裡面是空的。
萬梓雖然沒有害阿黃的心思,自己倒是從這件事中發現了他的另一層心思。給台階,他也不下,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