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看見道士睜眼了。”
“睜眼?誰不睜眼……”話說一半,關清之戛然而止。對哦,那人還真是不睜眼走路的。
太多年沒見了,導緻他一時沒想起來。那死道士隻有在施放強力術式時才會睜眼,平常還真是閉着眼走路的。關清之至今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還真是萍水緣分啊,自大會見過後,已經快三年了,他們就此分道揚镳再也沒見過。
這道士來得蹊跷,去得突然。誰也不知道他來獵妖大會是幹嘛的,一不為拜師二不求進步,三更不是為了認識人開人脈……等等。
關清之心中一動,拿起梳子開始篦發,歪頭垂發,一邊梳理一邊問道:“那目擊者看到他睜眼後是怎樣了的嗎?”
“說是眼睛底部有符咒。”
“還會發光。”
“……你們自己聽聽,自個兒信嗎?”
關清之翻了個大白眼,攏起頭發一甩,身後的童蘿趕緊退後幾步,發梢擦着他鼻尖過去,香味卻沒過去,一直繞在鼻腔内。
童蘿沒憋住打了個噴嚏。正要挽發的關清之手馬上頓住,脖子僵硬,眼神直直:“你把噴嚏打到我頭發上了?”
“沒有。”童蘿吓得臉都白了。
關清之在鏡子裡冷冷打量着身後人的瞳孔,鏡中瞳孔是左黑右灰,那麼真人就是左灰右黑……是童蘿。
“童蘿。”
見關清之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童蘿的臉又白了一層。
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告訴他,現在的關清之不好惹。
他腦中的回憶忽然開始走馬燈,閃過幼時他在山上摸鳥蛋時、不小心被自己拔下羽毛的雌鳥模樣。
那次他被鳥喙啄得滿臉包。
童藤趕緊說話:“童蘿剛剛沒打噴嚏……”
“那就是你打的咯?”關清之又是冰冷一眼掃去,這二人站的位置一前一後差不多,保不齊就是另一個打的噴嚏,自己看岔了。
“童蘿打了噴嚏。”童藤飛快說道。
童蘿轉頭震驚看着童藤,臉上神色竟一時顯得有些可憐。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門忽然被打開。
“客官,我來送早飯了。”小成在門檻外探頭探腦。
關清之沒好氣:“那就放進來。”
小成被這麼一兇,有些委屈地走進來,垂着頭放好托盤就準備轉身走。
“等等。”童藤忽然叫住了他。
小成緊張起來了。
童蘿走到他身邊,摸了下口袋,給他手裡塞東西:“給你。”
小成夢遊似的走出房門。門關上了。
他松開汗津津的手心一看,是三顆饴糖。
樓下的掌櫃的正緊盯着樓上。最近店裡生意淡,半個月了也就來這麼三位客人,可不得好好盯着那個小雜碎的手腳,别壞了生意。
聽到關門聲後,掌櫃的遲遲不聞下樓腳步聲,正準備開喊,忽然小成一陣風似的連跑帶跳下樓來了。路過掌櫃的身邊時還主動問了聲好,倒把他剛要張開罵人的嘴給堵噎了。
小成全然忘了剛剛和廚子的龃龉,歡快地進了廚房,卻發現裡面沒人,隻剩下那兩份放着早飯的托盤。
他沒覺得奇怪,将糖塞進口袋後就麻利一手端一份,準備上去送餐。
在他就要直起身子原路返回之時,眼角忽然閃過一絲透明的反光。好像是……玻璃?
而樓上房間内,關清之的氣忽然消了不少。就是在他看到童蘿給那小孩糖後。
他氣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但童藤童蘿隻為他消氣了而松氣。
其實他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怕關清之。大概是因為他長得太像姑娘,而他們一直以來在自家大哥的耳濡目染下,對姑娘一向格外優容。
當然,這個理由被他們不約而同地深埋在心底,提都不敢提一嘴。
關清之卻是若有所思地低眉斜眼,視線随便放在地闆上的某個污點上,似乎想到了什麼。
三人各懷鬼胎。
以至于他們都沒格外注意,在這段時間内,關上的房門又重被打開,進來了小孩的腳步聲,托盤放在桌上的聲音。
聽到又有兩份托盤落桌的聲音,童藤童蘿肚子也餓了,準備走過去吃早飯。與此同時門正在被漸漸關上。
“等等。”童蘿忽然出言。
關門的小短手戛然而止。
這次是童藤走了過去。他的視角隻能看到快要合上的門扇間兩隻肉肉的小手,皺了下眉,便開始摸口袋。
門外是極度的沉默。
扒在中間的小手忽然被碰了一碰:“給你。”
小手手指微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手中多的東西:是一枚竹哨子。大街上兩枚銅闆賣三個的竹哨子。上面還刻着一隻小小的麻雀。
“謝謝客官。”門外的聲音有些低,似是在刻意壓抑自己嗓音的激動。馬上阖門離去了。
門關上了。童藤卻是站在門前不動。
“怎麼了?”童蘿已經開始吃面了。他很驚訝這面做得如此合自己滋味,竟然是放了不少醋的酸鹹口。是童藤提前叮囑過客棧廚房了嗎?
“沒事。”童藤搖了搖頭,像是要搖走自己剛剛看到的畫面。那小孩的食指和中指,是一樣長的。
不過這也是常事。還有人先天就是六指呢。
他也走過來坐下開始吃面。一入口,他很驚奇這面做得很合自己口味,竟然是甜辣口的佐面湯汁。是童蘿提前告知過店裡廚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