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藤,童蘿,該起床了!”
姗娘秉燭立于夜色之中,敲了好幾十下門都沒人應。
算了,也在她意料之中。這二位公子昨天跟她們倆參觀了蠶房,又看了采摘、挑揀、清洗桑葉的過程,最後又帶着他們去走了圈缫絲房,回來已經是月上屋頭的時刻了。
現在才是昧旦時分,這兩人估計睡得連敲門聲都沒聽見呢。
姗娘雖然人小,但幹活麻利頂得上大人,也不多在客房門前逗留了,還要忙着去照顧剩下的蠶寶寶呢。
山邊天色黑藍互暈,她提着煤油燈輕車熟路地走向蠶房。不遠處有許多光暈浮動在半空中,是其他起床準備去幹活的村民也在提燈夜行。
推開蠶房門,便是滿室昏黃的燈光。
“阿柿,你去睡吧,我來交班……”還沒說完,姗娘的話便噎在喉嚨裡。
“哦你來了啊。”
“阿柿姑娘已經去睡了。”
眼前紮着三角頭巾、挽袖子紮褲腿,正在四處忙碌的二人,可不就是她以為還在睡覺的兩位大少爺!
童藤正在挑揀剛采摘下來的桑葉,選出好的放到小筐裡;而童蘿就負責清洗,一片片摸着紋路洗過去,再用布兩面壓幹,确保沒有水分殘留。
姗娘看向滿屋木架子上的竹篾方匾,這才注意到屋内盡是“沙沙”蠶食聲,聽着讓人分外驚喜。
“蠶寶寶開始吃桑葉了?!你們怎麼做到的?”姗娘小跑幾步過去,就近挑了個方匾低頭看去。
上批蠶種因為不肯進食,已經全數陣亡。而屋内的正是新孵出來的蠶種,也是最後一批,若這批還不成功,那他們吊桑山今年就可以說是根絲無收了,大家的生計都成問題。
“我們就是按照姑娘。”“你昨天教我們的做的。”
難道這二人真是養蠶奇才?姗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蠶怎麼今天開始吃東西了?我還以為它們要絕食到底呢。”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聲音聽得就讓屋内的三人皺起眉頭,說得好聽點是優越,說得直接點是欠揍。
童藤當下馬上反應過來。應該是清坊其他來解決吊桑山蠶絲産量的人。
畢竟他倆都是吃飯時從隔壁桌偶然聽來的情報,其他人聽去的更不在少數。清坊财大氣粗的,自然有許多人不招自來,想賺這筆錢。
童藤先停下手,童蘿也緊跟着馬上停下,二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個從門外夜色中漸漸顯現輪廓的身影。
屋内燈光昏黃不定,鋪到地面上也是層慘淡的光影,一點點從腳踝處勾勒出那人的身影。勾勒的線條越長,童藤的臉色就越懷疑。
怎麼覺得是某位熟人呢?
然而當頭露出來後,又讓人有些失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張臉。
是他們想多了嗎?
來人蜂腰猿背,與那人細腰窄背的身形倒是相似的很。但這人卻是個方圓臉,濃眉寬眼,闊鼻而薄唇,看人時總是眼珠先行而眼皮後動,一看就是副擅于口舌争砭的長相。
姗娘見是這人,便有些不快:“你怎麼來了?”
那人走近方匾,随手拿指頭戳翻過一條正在奮力蠶食桑葉的蠶寶寶,笑嘻嘻道:
“姗娘你也在?我說你這可不厚道,明明有法子讓這群蠶吃東西,卻瞞着我,隻教給這兩位新來的俊俏後生,未免太偏心。”
姗娘氣得臉都紅了:“你們都是山外人,我們吊桑山人是吃辛苦飯的,從來不怕别人學。你來我們這裡快一個月了,多少批蠶種死了也沒見你幫過忙,現在跑來跟我扯什麼遠近親疏?”
那人卻是渾然天成的自在臉皮,絲毫沒被姗娘這一頓話給說臊:“我哪是不幫忙?從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了,你們吊桑山養不活蠶不是因為什麼蠶寶吃不下桑葉,而是因為……”
“你閉嘴!”姗娘一反寬和活潑的常态,竟是直接尖叫打斷了那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