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姗娘氣得渾身發抖,一笑置之。轉而走向童藤童蘿:“這兩位兄弟是雙胞胎啊,我剛進來還以為自己起太早眼花了,真是一模一樣啊啧啧……等下,眼睛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邊說,這手就要上手摸起來了,直直探向童蘿的左眼。
童蘿剛剛在聽這人和姗娘對話,但手上的活計也沒停,一時之間竟沒反應過來。
這人看似渾身是破綻,但偏起手奇刁,總在人意想不到的瞬間出手。大概就是亂拳打死老師傅的理。
那手眼看就要摸上童蘿的左眼,一片桑葉擦着他的指甲而過,削下一小片甲床。
“我叫童藤。這是我的弟弟童蘿。閣下名字是?”
桑葉在空中轉了個回旋彎,又回到了童藤的中指和無名指間,原本鋒挺如刀片的桑葉此刻又變回纖薄柔韌的樣子。
看着自己缺了一塊的指甲,那人驚訝之後便是興緻勃勃:“我叫狄遂良。童藤?童蘿?你們該不會就是童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吧?怎麼在這裡當養蠶工?雖說童家落敗了,但也還沒缺錢到讓你們當小工的地步吧。”
姗娘在旁聽得雲裡霧裡。為什麼聽起來,這個童家好像很有名的樣子?雙胞胎不是來賣身葬父,啊不,賣力養家的嗎?
見被識破了身份,童藤便道:“你也是獵妖人吧。”
“正是。倒不如說,這段時間來到這座山裡的外人,還有誰不是獵妖人嗎?”自稱狄遂良的人笑呵呵道。
“這話的意思是?”童蘿擦完了最後幾片桑葉,騰出手來問道。
“你們是獵妖人?!”姗娘不可置信道。
壞了。忘了還沒打探清楚這裡的村民對獵妖人的态度。童藤童蘿頓覺頭大,若是這裡的人先把他們當成什麼險惡之徒趕出去,那就不好辦了。
然而狄遂良比姗娘更不可置信:“我說小姑娘,你天真爛漫也得有個度。你們山上年年産幾十噸蠶絲,織成幾千匹布,最後賣給了誰,你心裡沒點數?”
“賣給了清坊……”
“這不就對了。你不會以為,清坊花重金買你們的絲,就單單是給渾身上下拆了賣還沒一匹布值錢的人穿的吧?”
狄遂良越說越起勁:“要不然的話,收不上來貨,清坊早就派人來這抓幾個跟你一樣的小姑娘,拉回去抵債了,還用得着我在這想辦法解決蠶絲的事嗎?”
話都說到這了,姗娘也明白了,臉也白了:“你是說,我們山的絲綢,都是給妖……妖穿了……”
“何止是穿啊,那玩的花樣可多了。有機會我帶你一起去看看。”
狄遂良還沒說完,就看見姗娘兩眼翻白暈了過去——倒在身後把她打暈的童蘿懷裡。
“别讓小孩太早。”
“知道世界本來的樣子。”
“她還小啊?罵起人來可抵得上兩個大人。”狄遂良不以為然。
“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了。”
“你可以好好解釋下。”
“為什麼說這段時間來到這座山裡的。”
“都隻會是獵妖人?”
狄遂良又驚訝了:“你們不弄清楚活兒就接了?看看吧。”他敲了敲離身邊最近的方匾。
童藤童蘿伸頭一看,臉色大變。
剛剛還吃得香甜的幼蠶,此刻全部停止了蠕動進食,身形扭曲膨脹,像一截截被撕爛了的棉絮。身體内桑葉綠色的汁液,此刻綠中泛黑,噴射濺滿了四周竹篾片的起伏交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