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遂良在養蠶房裡讓他們倆把姗娘放在旁邊的幹草堆上,就帶着他們出來了。說是要跟他們“進一步商量怎麼合作”。
現在朝陽已經出來了,吊桑山原本黑不隆東的山路也被漸漸照亮,山頂的景色也在日光下現出原形。而狄遂良正是一步步帶領他們往山頂走去。
吊桑山遠遠看上去山頂仿佛積雪,其實并不是真的白雪,而是大量被廢棄的蠶絲堆置于山頂所緻。
吊桑山出産的“天絲”一匹價格居高不上,也得益于織布村民對于品控的極度苛求。他們養的蠶品相好,吐的絲也堅韌彈性,織成布後也輕薄柔滑。但光是這樣還不夠。
他們要的不是尚好,而是完美,是巧奪天工,是披若無物。一百根、一千根絲,可能也隻有一根能滿足該地村民對于完美的定義。
一将功成萬骨枯。挂疊在山上灌木樹叢中的,正是為追求那完美絲緞過程中被篩選後抛棄的絹絲。這些絹絲被堆得多了,像某種奇異的白色孢子團,從草根到樹梢,無一不被它們入侵。
越往上山路越窄,童藤童蘿不能繼續并肩而行,隻能一前一後。二人跟在狄遂良身後,一路向上,看着路邊雜草橫枝上被大團大團丢棄搭垂着的絹絲。越往上,絹絲的光澤便越黯淡,可以看出被棄置的年份也越久遠,真如入了盤絲洞一般。
但越走,二人也越發感到不對勁起來。回頭一看,來時的路早已淹沒在彎路和廢絲之中了。
童藤用靈力斷下一簇旁邊樹上的廢絲,懸于手心上細細觀察。這些廢絲表面多有小孔,發脆發黃,一看就是放了很多年的。
但就是這樣,才不對勁。
這些廢絲的狀況乍看上去沒問題,但要知道,它們可是在暴露于自然野外,風吹雨打放了好幾年啊!
蠶絲發脆發黃,都是在庫房裡不精心保管後會呈現的樣子、蠶絲本就産自天然,在這種露天環境下,應當是早該被分解了,怎麼可能數年維持原樣以至于堆滿了山頂!
除非這座山頂有什麼東西,霸道獨占了所有生命靈力,讓山頂皆為枯樹死草,看似是村民們扔掉的蠶絲也隻是其巢穴搭建的一部分,為其栖息所用。
“狄兄。”
“這些都是村民們扔在這的嗎?”
“對啊。”狄遂良頭也不回地應道。
童藤童蘿交換了個眼神。童蘿的指尖浮起蔚藍的色彩,渡向童蘿指尖暈着的天藍,二者靈力馬上就要互相糾纏而成形。
雙胞胎的傀儡術,由童蘿負責内裡成态,童藤負責外在塑形;内裡形态施放攻擊,外在塑形抵禦攻擊,相輔相成,相依相生。
如今傀儡還在内裡塑形階段,童藤便負責一人分飾二角,繼續跟狄遂良攀談,以免他起疑心回頭。
“狄兄,吊桑山的事。”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調查的?”
“這個啊,有段時間了。”狄遂良一改之前話多的表現,回答得極其簡短敷衍。
但說完後不久,他自己也覺得這回答得實在過于潦草,大概是怕雙胞胎二人起疑心,他便繼續說道。
“清坊的那些‘貴人’們,隻穿吊桑山的絲綢。饒是這樣那些人也有諸多不滿,嫌這嫌那的。我之前聽人說,清坊養的人皮膚,比這裡的成品絲綢還要滑嫩。你們說說,這還能是人嗎?比絲綢還滑,不就成豆腐了,一碰就碎。哈哈哈。”
狄遂良幹巴巴地笑了幾句,正想着身後怎麼沒動靜,剛要回頭,又傳來問話。
“清坊裡的人。”
“真就有這麼好?”
“好啊,當然好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用得起的,不過你們兩個是童家的少爺,玩個中級還是綽綽有餘的。再往上,就不是你們挑人家,而是那些人挑你們了。不光看門第财力,還要看品貌氣度,談吐姿态,簡直像是你們被人睡——啊,到了!”
童藤正聽着狄遂良談清坊内部的花樣,聽得津津有味。聽到狄遂良忽然說到了,他轉頭看了一圈,現在雖然是早晨,但這裡的廢棄蠶絲已經多到恐怖的地步,樹與樹之間相接的不是華茂樹蓋,而全是蜘蛛網般的重重白絲,日光都潑不進來。
“到了?”
“到哪裡?”
“蜘蛛窩嗎?”
狄遂良緩緩地轉身,一臉抱歉。
“到你們死期了。”
他話音剛落,童藤童蘿腳下光秃秃的土地中就忽然繃泥而出數百根極細的白絲,旋轉捆綁住其腳踝,将其二人高高倒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