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掌櫃的再出來時,大堂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連忙向前快走幾步,站在店門口往外看去。外面是空曠的大路,遠處是按照特定動作在湖埂上勞作的千湖村村民們,再往遠看,就是朝陽光下的日照雪山了。
唯獨找不到剛剛那位客官的身影了。
掌櫃的一時情急,低聲喃喃自語,竟是女人的聲音:“竟然真的和他說的一樣,有一個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掌櫃的轉身走回店内,上了二樓,很快便消失不見。
童蘿直起身子,慢慢從大堂櫃台下走出。他剛剛一直蹲在下面隐匿氣息偷聽。
掌櫃的真身竟然是個女人?想到自己當初離開時握手搓出的皮膚,确實過分白皙,是女人也有可能。但他當時還覺得握手的骨感寬大,還以為真身會是個男人呢。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還有别的事要調查。
沉浸在這幾日的複盤中,童蘿很快攀登到了雪山的頂點。
出于某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靈感應,他總覺得童藤現在也在山頂。但姿勢似乎與他完全相反。大概是被人吊起來了吧。
得出童藤被吊起來這個結論其實毫無根據,隻是童蘿覺得應當如此。
雪山頂部冷風呼呼,席卷起濕潤細小的雪,直往童蘿的眼睫根部粘成一片,看上去就像積雪的黑色山脈。
他揉了揉眼睛,摘掉毛手套,哆嗦着手使出靈力術式來。
純白的世界之中,細小如被吹散蒲公英的雪花在天地之間飛舞,有一片剛好點到伸出的指尖,馬上便被如河彙海流的靈力帶走飛散。
靈力從積着薄雪的手中而出,就像融化的雪水般分股成千萬細流。蔚藍漸變成天藍,像被水流倒映的天空,在這一片凍凝的白茫中流淌開來,又像觸手般探索撫摸所有突出的嶙峋石塊,确認着什麼。
童蘿太冷了。于是他暫時閉上了眼,隻用心去感受。
果然用心就會有回報。他感受到了。
原本在空中如水草般纖細的靈力忽然氣勢一變。确定了地點後,靈力便開始合并收攏,往石縫岩隙用力一頂一掀,一時間童蘿腳下站着的地面都有些不穩。
常年凍硬于山頂冰雪的岩石,很是需要一番力氣來鑿磨的。就算是童蘿現在已經使出了六成靈力,竟也隻能讓其在最開始撼動一二,便再無效果。
童蘿懈掉靈力,走到山崖邊往下一看。積雪山脈邊隔了好一段距離才是千泊聚湖,湖埂間行走着村民傀儡。
怎麼看,雪崩了都不會影響到他們。更何況他們還不是活人。
童蘿打定主意,便回到了山頂中央,集全身之力釋放出了靈力。
一時間,零風散雪中,斜插橫漂進無數深淺漸變的藍色線須,像天上雪夾雨,又像海底雪落水。原本堅不可移的磐石開始顫抖,尖叫,童蘿腳下所站的凍土也明顯開始動搖移動。
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力積攢到最後的沖刺階段時,被撬開的土地會是他腳下站的這塊。
“轟隆”巨響後,雪浪滾滾。散去以後,山頂中央現出一個黑色的巨坑。
童蘿就在坑底。他所躺的地方還剛好是周邊岩石根部聚集處,岩角嶙峋,硌着他的背,卡着他的腿。所幸的是掉下去的位置剛剛好,否則旁邊的凸石就要卡進他的屁股裡了。
“嘶——好冰!”童蘿幾乎是跳着翻過身,又險些一屁股坐進旁邊的石頭尖尖。還好有靈力穩住身形,他便挑了個最高點站起來,俯視縱覽坑底的景象。
雪浪尚在升騰,沒有全部散去,如海上白浪般滾滾相連。
童蘿低頭向下看去,在耐心等待着。鼻尖和耳垂都凍得紅紅的。
他也終于等到了。
等到了數百張在坑底同樣耐心等待、終于重見天日的臉。